城墙之下，一滩殷红的血迹被火光照亮，映射在了崔景炎的眼中。
崔景炎扭过头去，充满鲜血的双眼直视着崔元。
崔元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连忙转身向楼下跑去。
“快！”
“快集结兵马回京城！”
“快！”
崔元敞开嗓门大吼着，整个人不要命的往城下狂奔。
那座无名道观下的山体中贮藏了崔氏一族数百年来九成七的资产，最重要的是，里面还放着无数崔府仆人世代为奴的凭据。
要是这些东西被人找出来，崔氏一族不仅会在钱财上一贫如洗，在权势上也会一落千丈。
届时，崔家不说成为普天之下的第九大世家，就连家族还能不能继续存在下去都是一个问题。
崔元冲到城楼下，抢过一名崔氏族人牵来的马便往京城方向狂奔。
然而马儿没跑多远，便被远处传来的歌声惊得放缓了速度。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烈马缓慢奔跑着，不多时就跟上了官道前方的火光。
崔元看着前方官道上的人群，一张脸变成了铁青色。
前方的道路上至少汇聚了上千人的队伍，一眼望去，大都是头发灰白，身穿银色铠甲的中老年人。
天
下兵马，除了部分功勋卓著的大将铠甲会用纯银或者纯金打造，其他士兵的铠甲大都为镀铜或者铁皮打造，唯独有一支部队使用的是银色，便是二十年前越王的旧部。
二十年前，朝廷的兵制为依旧是府兵制，既在乡为农，在军为兵，实行兵农合一、寓兵于农。
朝廷每年都会测量土地，将已亡人的土地收回，分配给其他有耕种能力的年轻人，依均田令受田，得到田地的人免纳租庸调，平日里在家从事农活，但每年有一定时间会负责守卫，战时出征。
现如今朝廷在管道上设置的长亭短亭，其中的戍卫之人还沿袭这这种制度。
在这种制度下，管理府兵的卫府由此产生。
越王曾任中原、西蜀、江南等地卫府大将军，在民间影响极大。
而越王闻名天下的阴山一战，跟随出征的，足有千万人。
由于当年施行府兵制的时候要求的是资装自备，所以改变制度的时候，民间的装备都没有收回来。
现如今身为当年越王座下的府兵再次聚拢，结合那句不教胡马度阴山，是个明白人都能看出来，是有人在挑拨是非，准备动用当年的越王旧部对越王的旧情，对阴山地区开战了。
能够激起这些人对越王的情愫的，只有
一种人。
越王的直系亲属。
而当今天下，越王唯一的直系亲属，就只剩下一个人！
“萧玉芝！”
“萧玉芝没那么大的本事，能够帮萧玉芝鼓动这么多人的，只有食为天日报！”
一想到方家次子，崔元气得连牙都咬碎了。
“方家次子！”
“老子明明有那么多机会，明明那么多次都可以一根指头把你摁死！”
“为什么！为什么老子当年会有那么多的顾虑！”
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
那个当年水患中和他同生共死来京城投奔的江无明，就是方家次子安插到自己身边的奸细。
“若真是如此，我崔家宝库，恐怕要毁于一旦了。”
崔元越想越觉得心慌，连忙调转马头，从林间小道向进城方向赶去。
江无明不仅和他历经生死，还未崔景炎挡过刀，利用手中的琉璃资源把崔景炎推上了族长大位，崔家内部对此人都极为信任，甚至还想过赐姓，让江无明成为崔家的一份子。
他现在唯一的期望，就是这个他半辈子以来唯一认定的生死之交不会背叛自己。
崔元不顾一切的向进城方向狂奔着。
天微蒙蒙亮，已经被路上的树枝野草鞭打得遍体鳞伤的崔元终于来到了无名道观的所在地。
看着满地的车轮印记，崔元身体一软，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无名道观和小山坡都已经消失不见，除了满地的车轮，方圆两里地就只剩下了一个丈余深的大洞。
崔元绝望的看着天空，就连咆哮都显得无力起来。
“完了……”
“全完了……”
“崔家，完了……”
与此同时，皇宫深处。
本是皇帝冷落妃嫔居住的冷宫，此时却多了个白发苍苍的削瘦老者。
这位老者不是别人，正是在金陵方家当了多年管家的老奴，当朝国舅爷，林逸。
此时的林逸正坐在大床上，看着身前的棋子沉思。
林逸对面，坐着手执白棋皱眉沉思的萧衍。
一阵敲门声从合拢的房门出传来。
孙涂禁提着刚做好的早膳走了进来。
“启禀陛下，杨尹已经提前入土为安，京城杨家昨夜未做出任何举动。”
“方家次子安排在崔氏一族里的细作趁机崔氏一族族长继任大殿的空挡搬走了崔氏一族的百年积蓄，除了留下三成钱财给那名细作，其余钱财全部利用玄门镖局，分批送到各地边塞去了。”
萧衍把手里的棋子放到棋盘上，长叹道，“崔氏一族，这次是彻底完了。”
说罢，又扭头看了一眼孙涂禁，“剩下的
三成是多少？有准确的数字吗？”
孙涂禁摇了摇头。
“琅琊阁给出的估算，在一万五千万两到一万六千万两之间。”
“此外还有一事，方家次子昨夜那首诗传开后，在民间引起了轩然大波，当年的越王旧部已经自发形成队伍向阴山赶去，越王之女萧玉芝已经先一步出发。”
“琅琊阁给出的初步说法是，规模会超过两千万人。”
“老奴担心……”
“担心继续闹下去，会引起天下大乱。”
萧衍没有理会孙涂禁，而是伸出一只手，接住了林逸即将掉落在棋盘上的黑子。
“你会帮朕的，是吧？”
萧衍一字一句的呼唤道，“外！公！”
林逸看了眼复杂的棋盘，自顾自的喝了口热茶。
“我和方家老家主方靖是结拜兄弟，按理来说，现任方家家主是老夫的干孙子。”
“老夫和干孙子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虽想不通他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转变，但从始至终，他想要的，都只是和自己朝夕相处的暖床丫鬟在一起罢了。”
萧衍面无表情的坐在床上，两行泪珠不觉从眼角滑落下来。
“孙儿也想过成全他们。”
“可外公也应该知道，他们想要的，朕给不了。”
“朕背负的，是整个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