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崔胤大呼一声,脑袋猛地磕在了地上,声音激昂道,“老臣建议,立即处死方家次子。”
崔胤话音刚落,崔衍也跟着以头抢地。
正准备开口的时候,崔衍耳边传来了张果的声音。
“弘农郡玄门镖局总镖头刚才来报,方家次子带领的江南儒生队伍已经和弘农杨氏的杨彪碰头,并且入住华阴县食为天。”
“与方家次子通行的,除了前任礼部尚书欧阳文忠之外,还有太师李显庆以及江南各界名流。”
“除此之外,弘农郡玄门镖局总镖头还传来了一个重要消息。”
“在方家次子入驻华阴县之前,从雁门归来的十三名女将和公孙恺,已经提前到达了华阴县食为天……”
话音未落,本来情绪激动的崔衍和杨烈突然规规矩矩的匍匐在地,像极了两只受惊了的兔子。
如果仅仅是金陵方家余孽,他们这些人还能利用身上的官威和背后的家族势力进行打压,但要是加上一个公孙恺就不一样了。
公孙恺辅佐过三个皇帝,常年担任皇城十万禁军总教头,声名远扬。
放眼整个天下,有四成武将是公孙恺的徒弟,其余五成半,不是徒子就是徒孙。
自公孙恺二十年前人间蒸发后,天下军心本就涣散,即便太尉李玉联合兵部多次重整天下兵权都以失败告终,就连皇室也不得不暗中壮大玄门镖局以求在地方兵权以外加强对地方的控制。
另一方面,现在勇武王徐凤先拥兵自重,随时可能带兵杀回中原。
这种关键时刻,必须要有一个能把天下
兵力拧成一股,并且说一不二的人出现。
这个人,不是萧衍,而是突然回归中原的公孙恺。
张果意味深长的叹了口气,“跟随公孙恺从玉门关归来的那十三名女将,姑且算是公孙恺的半个弟子了,屠尽漠北诸国的功劳,也在公孙恺的刻意退让下成就了那十三个女子。”
“现如今公孙恺和方家次子见面,共同回京,估摸着是自此方家次子推崇女将军上位的做法。”
“至于方家次子,也已经展开行动。”
“要是朝廷不作出相应的表示,且不说方家次子,怕是连公孙恺也会再次离开。”
萧衍扭过头,把目光落在了张果那张老得褶皱的脸上。
“所以,张老的意思是……”
张老拱了拱手,“老臣的想法是,答应地方官员的诉求,封赦阳春儿为女将军,对于活下来的另外十二位女将,也给与相应的封赏,至于方家叔侄,待其双双入京,再做谋划也不迟。”
杨烈眼睛一亮,急忙赞同道,“张老说的极是,待方家叔侄双双入京,是生是死就是朝廷说的算,难道他们还敢在天子脚下撒野不成?”
萧衍忘了一眼杨烈的后背,冷冷一笑,“杨爱卿说的极是,就这么办吧。”
“其余人都退下,朕和张老再讨论讨论公孙老将军入京后的事情。”
杨烈和崔家兄弟对视一眼后,极有默契的退出了大殿。
在京城,皇城之内或许是他萧家说了算。
可要是离开了皇城,真正掌握权柄的,还是他们这些在京城官场中混迹了几十年的士族。
只要方家次子
和方问君进了京城的城门。
是生是死,尤未可知。
殿堂之中。
萧衍冷冷看着杨烈等人走出视线之内,这才主动上前给张果倒了杯热茶。
作为朝堂里唯一一个没有犯过任何错事的老臣,是他除了身边的孙涂禁之外,最为相信的人。
留下张果的原因,也并不是公孙恺,而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另一个人。
徐凤先的挚爱,张果的亲孙女,张出尘!
“您的那位孙女,当真没有给您传回来过任何消息吗?”萧衍声音恭敬的询问道。
张果轻轻摇头,满脸痛苦的叹了口气。
当了一辈子的帝王心腹,他知道这个小皇帝要问什么。
“老臣年前托商队给那不孝的东西送了封信,那不孝的东西,回了老奴一句诗……”
张果心乏力竭的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红手帕,将手帕铺展在了茶几上。
红色的手帕上,已经发黑的血渍清晰的篆画着一行字。
“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字句简短有力,好不拖泥带水,尽显决绝之意。
萧衍愣神的看着红色的手帕,嘴角控制不住的抽出了起来。
多年来最让他担心的一件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作为跟随徐凤先多年的苦命鸳鸯,从来都是徐凤先到哪里,张出尘就跟随到哪里,虽无夫妻之名,却早已是一对从不分离的比翼鸟。
张出尘的话,往往也代表了徐凤先的意思。
换而言之。
徐凤先,是不可能回到朝廷了。
当年定彦平给徐凤先的批命,终究还是应验了。
“虽有王者之风,却无皇者之气,或封王,
或自立为王。”
徐凤先,不仅封了王,更是要自立为王。
只是……
朝廷对边荒的用兵还在继续,短时间内已经无暇关心徐凤先的动作了。
萧衍担忧之际,耳边再次传来了张果殚精竭虑的声音。
“还有一件事,需要禀告陛下和太皇太后。”
“此次和方家次子同行入京的,除了太师和前任礼部尚书,还有当初给徐凤先批命的伯乐定彦平。”
“而伯乐定彦平身边,还带着一个老人。”
“这个老人的名字,叫萧统。”
……
华阴县内。
食为天最顶层的阁楼之上。
方永卧在躺椅上翻阅着消息。
在他身侧,站着正在整理和传递最近天下消息的方奴与甄德帅,在身法上让定彦平都难以捉摸踪迹的季布,以及刚刚去和那些京中官员小聚回来的贺子尺。
“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方永看着模仿原主写下的那行诗,积压在心里的话,最后都变成了一声叹息。
“王爷,终究还是反了。”
“可笑的是,我们的张尚书,为国捐躯近百年,到最后,却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
方永叹息一句,没有在徐凤先的事情上做过多的思考。
越是靠近皇城,需要了解的天下大事就要越多,才越好和京中那些官员做周旋。
方永再次结果方奴递来的消息纸条,看到小叔方问君活捉楼兰女王回京的消息的时候,心中也不免一震。
小叔方问君已经是弘农大将军了。
再向前一步,就是封侯。
倘若方问君封侯,必定会阻挡他晋升侯爵的计划。
纵观朝廷千年历史,还从没有出现过一门两侯的局面。
方永心悸之余,一侧等候已久的贺子尺突然开了口。
“启禀主公,属下今日中午和一些京中老友小聚,从一名再宗人府从政多年的主簿口中得知,天下近百年来,以萧统二字做为称呼的,只有一人。”
“已故的无上皇,萧统!”
贺子尺话刚说完,一旁的季布也紧跟着开了口。
“属下按照主公的吩咐,潜伏在天字二号房聆听公孙恺和府中那位叫做萧统的老奴谈话。”
“公孙该对萧统很是恭敬,从对话判断,萧统的确出身皇族,而且在皇族内的地位,足以让公孙恺屈身叩拜。”
啪咔!
黄杨木打造的躺椅扶手被方永捏成了碎块。
一道道咬牙切齿的声音,从方永牙缝里挤了出来。
“所以,定彦平当初送到我方家混吃等死了老人,并不是什么臭乞丐,而是装死骗过天下人的无上皇!”
“从老子盯上定彦平的第一天起,定彦平那只野狐狸就开始算计老子了!”
“原来我以为的谋而后动,一直是别人眼中的蓄谋已久!”
“原来方家的一切,早就在朝廷的掌控之中。”
从始至终,他从来都没有想过,定彦平会算计方家。
哪怕定彦平勤勤恳恳帮方家做事,方永也以为是自己即将把定彦平收入麾下的前兆。
然而,千算万算。
方永唯独没有算到的是。
这个挨千刀的定彦平,居然在他身边安插了一个皇帝!
“狗日的东西,老子这次入京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老子掀了你整个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