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都在城内的食为天中等候了。”
“棋子还未完全落定之前,学生还不能早早入京,有那么一两位故人,学生认为,老师入京之前也有必要见一面。”
方永解释着,吩咐贺狂驾着马车进入城门。
他此行的中转站是华阴县,但却并不是冲着弘农杨氏祖地而来,而是冲着华阴城内的食为天而来。
早在半个月前,华阴食为天就传来消息。
包括阳春儿在内,从玉门关活下来的啼血都尉营十三名幸存者,已经顺利入住华阴食为天。
除此之外,还有一位方永一直以来都想见上一面的人,公孙兰之父,公孙恺!
华阴城内,繁华无度。
八丈长宽的街道两侧挤满了琼台楼宇,各种由青砖琉璃亦或是紫檀木堆砌的建筑博人眼球,金银首饰成了路边摊上的普通货物,异国珍宝也只配拥有一个小小的门店。
有余绝大多数城内百姓都跟随杨氏一族出城迎接,空荡荡的路上看不到什么行人。
华阴城中心区域,坐落着一座占地百亩,红墙上铺满琉璃瓦、墙内雕栏玉砌的府邸,乃是数千名杨家嫡系子孙的居住之所。
而在这座府邸的左侧,还有一座占地六十余亩,足有七层楼高的阁楼,这便是整个弘农郡中,建筑面积仅次于弘农杨氏的商业性阁楼——食为天!
此时此刻,上千名食为天奴
仆全部站在门外的街道上,模样崇敬的看着远处驶来的马车。
马车还未停下,为首的面向丑陋之人便先一步向马车迎了上去,衣袍一掀,腰杆笔直的跪在了车辆前面。
“华阴食为天掌柜、食为天日报弘农郡主笔人罗隐,携食为天一千二百四十八名属下,叩见主公……”
罗隐话音未落,其身后一千余人尽皆参拜。
“叩见主公……”
“叩见主公……”
“叩见主公……”
恢弘有力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城池。
方永缓缓掀开车帘,目光从千余人身上略过,最后锁定在了比金陵城城门还宽的食为天客栈大门前。
一千余人悉数跪地,唯独还站着的,是一群站在食为天大门前、身披战甲的女人。
十三个女人,一个个脸上都带着伤疤,其中只有七人算是四肢健全,还有六人,有的断了双臂、有的仅凭借一条腿站立、有的好像埋在了地里,看不到下半截身子。
十三个女人里,为首的少女脸上还带着几分稚嫩的气息,一双眼睛里却是饱含杀伐之气。
方永浑身颤抖的下了马车,迈着沉重的步伐向为首的少女走去。
百余丈的距离,方永却用了近半个时辰。
最终,方永走到了少女面前,强行抑制的眼泪还是忍不住从眼角滑落了下来。
少女手上、脸上、脖子上,全都刻满了
刀疤,左耳畸形,上半个耳朵似乎早就被人割掉了。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没有人感相信,这个满身伤痕的少女,只有十四岁。
方永抬起颤抖的手,小心翼翼的贴在了阳春儿的脸上。
手心被脸上的疤痕刮得刺痛,却比不过人心的痛。
“十二月十二,是你的生日,我没记错吧?”
“我第一次在食为天遇见你的时候,是十二月十一,你十三岁生日的前一天。”
“我给你和你父亲做两碗鱼面吧,就当是庆祝你们父女重逢。”
方永说着,扭头望向跟在身后的萧玉芝,“去把后面几辆马车里的贵客都请下来,让诸位将军和家人团聚,我要亲自给他们做一顿鱼面。”
方永说着,向贺子尺做了个眼神,抬脚走进了食为天。
紧随在欧阳文忠一行人后面的马车里,装着并非什么达官显贵,而是着十三个少女的家人。
三千人的都尉营,到最后活着回来的,只有这十三人。
而这些人,都是他安排去玉门关的。
方永心里有愧于阳春儿和啼血都尉营。
这一次决定中途停留,也是为了给啼血都尉营里活着的人一个体面。
比平常人家院子还要大的厨房内,方永手法娴熟的杀着鱼,有一句每一句的向正在洗锅烧水的贺子尺问道,“准备的怎么样了?”
“已经全部准备就绪,只要
主公发布号令,天下一百九十州郡,下辖一千零四十七个县的长官,都会向朝廷上书,请求陛下赦封女将军。”
“那就发布号令吧。”方永淡淡道。
事到如今,赦封阳春儿为女将军,已经不只是方家通过阳春儿获得兵权那么简单的事了,而是一场和儒家思想的博弈,和千年传统的博弈。
能够对抗儒家的,也就只有儒家传承所依托的政权了。
让方家交好或握着把柄的各地政权出手,才是压制住儒家气焰的最好方法。
京城是大儒最多的地方,也是封赦女将军阻力最大的地方。
方永滞留弘农郡,就是希望在入主京城之前,借用地方官府,率先破除入京之后遇到的阻力。
方永在厨房里算计着,而在华阴食为天的七层阁楼之上,一处厢房之中。
定彦平正全神贯注的看着身前的沙盘,额头上满是密密麻麻的汗珠。
在定彦平对面,站着个身材佝偻,衣衫单薄的老人。
要是方永在此,必然会对眼前这个神态悠然的老人赶到惊讶。
老人不是别人,正是定彦平当初带入方家的老者,向来只会干些粗活累活的萧统。
萧统抱住沙箱猛地一掀,把密密麻麻的沙盘变成了一堆散沙,满脸嬉笑到,“你输了。”
定彦平傻愣愣的看着萧统,良久才发出了一声叹息。
“只能如此吗?
”
“纵观千年,他才皇族历史上也是屈指可数的,要是他都实现不了天下大同的愿望,这世间恐怕就真的没有人可以做到了。”
萧统憨傻的笑了笑,“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他既然坐上了天子的宝座,就该为这江山社稷付出自己的一切。”
“你过于仁厚,一颗心思都在百姓身上,做太平盛世的君主还行,可是这天下,什么时候太平过?”
“老子想了这么多年,什么都没有想明白,唯独想明白了一点。”
“黎民百姓,从不在乎谁去当家做主,想要的不过是个安稳罢了。”
“你弟弟的初心是好的,但做事的时候,往往忽略了……”
萧统话还没说完,耳边突然传来了阵阵敲门声。
公孙兰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定先生在么?我是公孙兰,我的父亲公孙恺想见一见您。”
定彦平看了眼乱成一团的沙盘,抬手擦了擦额头的薄汗,朝着门外喊道,“进来吧。”
房门被推开。
一浑身邋遢、吊儿郎当的老者在公孙兰的跟随下走了进来。
萧统缓缓转过身,冲着走来的公孙恺露出个灿烂的微笑,“来啦,老弟。”
公孙恺惊愕的抬起头,一双瞪得浑圆的眼珠瞪着挡在面前的萧统。
下一刻,公孙恺浑身一抖,整个人都跪在了地上。
“老将公孙恺,拜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