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奶奶说皇兄最近心情不太好,特地让皇妹来和皇兄谈谈心。”
阿奴从食盘里拿起一根还在冒烟的竹筒,配上汤勺一起递到了萧衍面前。
“这不是紫竹吗?”
萧衍震惊的看着阿奴,“你把御花园里太皇太后最喜欢的那片紫竹林砍了?”
阿奴摇了摇头。
“是皇奶奶吩咐奴才砍的。”
“皇奶奶说紫竹林太大,反倒影响了紫竹的身上,便派人找出林子里最大的一根紫竹,把剩下的全部砍了,没想到这才几天,最后一根竹子,反倒被突如其来的大雪压断了。”
“阿奴觉得这么名贵的竹子丢了可惜,也就让人锯成节带了回来。”
阿奴抬手摇了摇手里的竹筒饭,刻意讨好道,“阿奴自己舂的米,亲自做的饭,皇奶奶都说好吃。”
萧衍犹豫了好几个呼吸,才勉强接过了阿奴手里的竹筒饭。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皇室可以成为紫竹林里最粗壮、最让人瞩目的那根竹子,但灾难降临的时候,一根竹子是起不了任何作用的。
但要是一片竹林,便可坚挺过无数个岁月。
太皇太后想让他看到的不是竹筒里的饭,而是这最后一根紫竹锯成的竹筒,是在提醒他,要给世家大族一条
生路。
“告诉太皇太后,朕知道该怎么做了。”
萧衍意味深长的叹了口气,用勺子挖起了竹筒饭。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他不是不明白,但任由世家大族野蛮生长,迟早有一天会动摇皇室的统治地位。
这其中最具威胁的,就是镇守玉门上千年的黄家和以文化通知大隋无数年的孔、孟、荀三家。
不同世家大族,需要采取不同的手段。
对外征战,就是为了削弱和玉门黄家一样手握兵权的勋贵。
而联姻索取,这是用来软化文人墨客之辈。
孔圣被誉为儒家一脉的真正宗传,但孔家子孙分散不成体系,虽然在大隋的影响力很大,但真正拥有的权势只有皇宫深处的稷下学宫。
荀家虽然有一个闻名天下的太傅荀忧,但荀家子孙凋零,嫡传一脉中还算有些出息的也就只有荀忧的嫡孙荀匡。
孔、孟、荀这三大家中,最让萧衍心中不安的,就只有孟氏一族了。
萧衍吃了一筒竹筒饭,随后向阿奴做了个眼神,又接过一个竹筒饭吃了起来。
“我朝先祖开国之初,为了稳定民心,除了普通往后之外,还设了一个特殊的侯位,名曰文曲侯。”
“文曲侯的侯爵之位是为了把儒家命运
和皇族绑在一起,不得不特设的一个侯位,同时也是皇族分化儒家内部影响力的一种手段。”
“每一届文曲侯的后人,都能拥有让皇室下嫁一位公主的资格。”
“而在上一次儒家内部争斗中拔得头筹的,是孟氏一族,所以在你出生之前,就已经和孟氏文曲侯的后人指腹为婚。”
“这是萧氏皇族数千年来墨守的规矩,也是保证儒家正统传人始终为萧氏皇族效力的唯一手段。”
“你,听得懂吗?”
阿奴怅然若失的点了点头。
“阿奴明白。”
“阿奴已经答应皇兄了,自是不会对孟家之外的人有任何幻想。”
萧衍眼神突然变得犀利,声音冰冷道,“既然你有自知之明,就不应该再对方家次子报任何幻想。”
“孔家和荀家青黄不接,不出意外,现任文曲侯百年之后,这个位置依旧会落在孟氏一族的头上。”
“你既然回到了公主的位置上,就要担好身为公主的责任。”
“朕,不希望看到任何意外发生。”
阿奴傻呆呆的站在原地点着头。
她不知道自己最近是怎么了,总觉得得到了公主的身份后,自己好像失去了最珍贵的东西。
……
十二月十二,雪花漫天。
弘农郡,华阴县城门之外。
驻守华阴的守城将军大旗和弘农杨氏的杨家大旗分别挂在城墙两侧。
以杨彪为首的杨氏族人几乎全部出动,全县上下三十余万人,皆是穿着带有“杨”字服饰的统一服装,拥挤在城门内外左顾右盼。
一辆由四个人同时踩着脚踏板前行的青铜马车,缓缓停在了杨彪面前。
青铜马车还没停稳,站在城门前的杨彪已经腰弯了下去。
“杨家族长杨彪,带杨氏族人,恭迎大儒欧阳文忠先生,太师李显庆大人及金陵方家族长,入华阴城暂做修整。”
“城内所有房屋之中,均已备好酒水,特邀诸位儒生入城落脚。”
杨彪身侧,一和杨彪长相有七分相似的少年郎学着杨彪的摸样,抱拳向马车所在的方向施了一记大礼。
“杨家庶子杨忠,恭迎诸位贵客入城!”
杨忠话音刚落,跟随在杨彪和杨忠身后的一众杨家底细也紧跟着躬身行礼。
随后,整个城池内外,三十余万人,前仆后继的弯下了腰。
“杨家族人,恭迎诸位贵客入城……”
“杨家族人,恭迎诸位贵客入城……”
“杨家族人,恭迎诸位贵客入城……”
恢弘的声音响彻了整片天地。
青铜马车上,方永有些不耐烦的掀开了车帘,目光下意识的落在了前方的城墙上。
越靠近京城,繁华的景象就越多。
放在金陵城,这种十几丈高,完全有青石堆砌起来的恢弘城墙,只有在帝王行宫外才能看到,但放在中原,也不过只是个小小县城的护城墙罢了。
地面的马路很新,除了白雪甚至看不到半点儿泥土,应该是刚铺好不久,还没有任何人踩上去过。
方永一双眼眸在杨彪身上停留了几个呼吸,随后自顾自的放下了车帘。
“带路吧。”
“老是喜欢安静,这种做给世人看的吵闹场面,以后就不要弄了。”
这一路比他想象的还要顺利。
除了在两涧岭遇到袭击耽搁了两天时间,其他路途都是顺风顺水,原来计划两个月的路途只用了一个月出头。
至于接下来的路,即便再好走,他也不能再走了。
方永回到马车里,给从床上起身的欧阳文忠披上了毛衣。
“学生看老师这几日气色不好,打算现在弘农杨氏的地盘上修正几日,等老师的身体好些了再去京城,学生也好趁着这段时间为入京做些准备。”
欧阳文忠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轻声质问道,“你等的人,还没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