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彪双目浑圆的看着掌心刻画出来的黑线,一双眸子绽放精光。
他很清楚方家次子手里那支笔意味着什么。
毛笔字就算写的再小也会有指甲盖大,但用这种可以刻画出比头发丝还细的线的新物件,不仅节约纸张,还可以做到肉眼难辨,保密性也是极强。
另一方面,毛笔渗透性强,每次书写过后都会浪费大量墨水,而方家次子手里的笔只需要盖上盖子,便能把剩下的墨汁封存,节约墨水是其次,还省去了研磨和清洗等一系列麻烦。
携带方便,省时省力,还节约墨水和纸张。
这种东西放在商人手里只是一个发财的机会。
但要是献给朝廷,那就是不世之功。
杨彪审视着方家次子拙劣的演技,藏在袖子里的手不知不觉陷入了掌心。
弘农杨氏四世三公不假,但这些年来一直没有什么像样的功绩。
眼下皇室出现断代,皇室也不愿意把这一代唯一的公主下嫁给杨家,杨家又和崔家嫡系联姻,两家合作后,杨家在朝中权势日益增大。
这种情况下,倘若拿不出一个能够堵住皇室和朝廷文武百官口舌的功劳,弘农杨氏的权势迟早会被架空。
方家次子拿出来的东西,对杨家而言实在
太重要了,即便知道是姜太公在钓鱼,他也必须咬上去。
“杨家在汝南郡悬瓠城有十余处商铺和两处府邸,老夫皆可赠与方家。”
杨彪双眼死死盯着方永手里的笔,咬牙道,“今后方家和崔氏一族若是起了争端,老夫可以用性命向方家主保证,杨家绝不会向崔氏提供一兵一卒。”
方永嘴角勾勒出了一抹弧度,不屑道,“商铺,在下随时可以买。”
“兵马,也得遇到刀兵相见的战争才能动用,但根据在下的估计,我方家和崔氏一族的争斗,是见不到兵刃的。”
“在下给的两份见面礼杨家主似乎都很喜欢,但杨家主表现出来的诚意……”
方永身子前倾,一双眸子和杨彪两两相望。
“似乎有些不够呀?”
杨彪眸子一颤。
从当今天子的种种行事判断,颇有打压旧贵族世家,扶持新贵族维持势力平衡的想法。
八大世家势力根深蒂固,在民间影响力颇深,就算朝廷也不敢随便动摇八大世家的地位,故此最好拿来杀鸡儆猴的势力,便是仅次于八大世家的崔氏一族。
当今天子有心利用方家次子打压崔氏一族,但崔氏经过数百年发展,家族整体实力已经堪比八大世家,在朝在野
影响力极大。
杨家近百年来和崔氏一族多有联姻,家族利益牵扯太深,不可能因为一个异军突起的方家次子便和崔氏一族斩断关系。
但方家次子手段层出不穷,只要有天子作保,成为新一代贵族是迟早的事。
如何在这场皇权和世家的博弈中维持杨氏一族的生存和发展,才是整个家族的关键。
和崔氏一族的联系不可割断,但和方家次子的合作必须加深,在两家争斗中找到平衡,才是维系家族发展的根本。
杨彪老而尖锐的眼眸和方永对视了许久,在方永那双刀眼释放出浓烈的杀机后,才终于败下阵来。
“唉……”
“不瞒方家主,杨家也不是铁板一块,这是老夫目前能为方家主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杨家在朝廷的关系一直都是由舍弟杨烈在维持。”
“自从杨烈之子杨尹和崔氏嫡出的崔莺莺联姻后,杨烈和崔家的来往愈发密切,在朝中更是利用崔衍的关系,将吏部、礼部和刑部绑在了一起。”
“朝廷大权,杨烈已经掌握了一半。”
“家族经营方面,崔氏频频向崔莺莺输送资源,杨氏虽然从中获取了不少利润,但家族的经商大权也逐渐被杨尹一脉掌握。”
“现如
今家族的经商权力,杨尹和崔莺莺已经夺走了六成,老夫手里只剩下汝南一带的商铺控制权了,还是仗着老丈人坐镇汝南才保留下来的。”
“除了兵权方面加以节制,老夫帮不了方家主太多。”
方永双眸紧紧盯着杨彪那张老脸,右手食指断断续续的敲击着大腿。
从言行举止判断,杨彪不像是在说谎。
根据食为天传回来的消息,杨烈在杨氏一族势大,崔莺莺也借助崔元的琉璃生意,在杨家掌握了不小的话语权,但能代表整个杨氏家族做出决策的,依旧只有杨彪。
“如果把这份功劳给杨修呢?”
方永话锋一转,故意加重语气道,“据在下所知,杨修身为杨氏一族嫡长子,如今却只是凭借着杨氏一族的荫庇,在弘农郡担任了个副都尉武官。”
“而今杨烈一脉凭借着琉璃生意在杨氏一族逐渐做大,杨家主若是希望您的儿子成为下一任杨氏族长,没有什么过人的功绩……”
“这弘农杨氏嫡长子一脉,恐怕就要变成下一个杨家支脉了。”
方永把手里的笔重新递了过去,嘴角勾勒起了一抹弧度。
“拱卫京师的不只有一个杨家,我方永可以从杨氏一族的地盘上走过去,也可以让其
它州郡的话事人八抬大轿把我请过去。”
“这支笔的制作图纸可以是给杨家主的见面礼,也可以是给其它世家的见面礼。”
“如何抉择,还请杨家主慎重考虑!”
杨烈藏在袖子里的拳头握得咯咯直响,一张老脸也控制不住的抽搐。
他自认人生做到了完美,唯独那个不成器的蠢儿子……
杨修少年英才,深得儒家器重,却是个学文不习武的货色,在军中难堪大任。
太师李显庆曾给杨修批命,说杨修想要有出头之日,必须得到贵人相助。
如今看来,方家次子就是修儿的贵人了。
思忖许久,杨修才长长叹了口气。
“方家主想要什么,尽管来说,老夫能做到的,会一一满足……”
杨修话还没说完,耳边突然响起一道响彻堂屋的声音。
“生死同盟!”
杨修猛地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大手往桌上一拍。
“啪!”
“不可能!”
一声脆响,二人身前的餐桌碎成了几块。
杯盘破碎的声音夹杂着极度愤怒的话语在堂屋中响起。
“你既然清楚天子在崔氏和方家的争斗中只会留下一个,便应该清楚我杨家绝不可能把赌注倾注于一方。”
“此事绝无可能,没得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