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章 繁华之中满是丑陋

孙恺打量阳春儿的同时,阳春儿也在皱眉打量孙恺。

这老头看起来怎么也得有七十岁了吧。

这个年纪,居然还知道方问君,定然和方家关系不浅。

阳春儿犹豫片刻,如实相告道,“方问君是我家主人的小叔,您认识他?”

孙恺微微一愣,“你家主人?是那个天生刀眼的小屁娃吗?”

“应该是?”阳春儿不太确定的点了点头。

她自幼生在金陵,知道方永刀眼横眉。

不过这老者又是怎么知道的?

听口音也不像是金陵人士。

阳春儿还没来得及问话,耳边又传来了孙恺的声音。

“林逸呢?还有那个给小屁娃暖床的丫鬟,还在方家吗?”

阳春儿眉头皱得更紧了。

知道方家败家子事迹的人不少,但出了江宁郡,知道方家具体情况的人却不多。

按照村民说的,这老头二十年前就来了柳驴城,为什么又会对方家的情况如此了解?

阳春儿伸手握住了腰间的佩刀,心中起了几分提防之意。

“好像是被宗人府的宗正大人接去京城了,具体的晚辈也不清楚。”

孙恺放到嘴边的葫芦忽然一顿。

“什么?”

“接回京城了?”

“怎么能接回京城呢?”

“要出事儿!”

“要出大事儿呀!”

“不行

!”

“老子得回去一趟!”

孙恺自言自语着,赤着一双脚便往破旧的城门走去。

还没走出两步,孙恺又转身走了回来。

“手里没家伙,难走路。”

“女娃子,我看你比较擅用长枪吧?”

“把你的佩刀借老头子使使?”

见阳春儿满脸不情愿,孙恺干脆把手里的葫芦递了过去。

“老子拿酒和你换!”

阳春儿忍不住吞了口唾沫,纠结再三之后,解开腰间的佩刀递了过去,顺带抢过了孙恺递来的酒壶。

她拿起酒壶,率先往嘴里灌了一口。

“咳咳咳……”

很糙的新酒,但比马血的味道好了太多。

阳春儿舔了舔湿润的嘴唇,把酒壶递到了身侧的莫轻生面前。

“还有大半壶,让将士们都尝一尝,润润唇。”

莫轻生把酒递向众将士的时候,孙恺才拔出了阳春儿手中的佩刀。

二十年没握刀了,他都快忘记握刀是什么感觉了。

“你喝了我的酒,现在看起来也像是个将军了。”

他伸手拍了拍阳春儿的肩膀,赞赏一句,这才转身走向破旧的城门。

黄昏已过。

此时此刻,破旧的城门被一道狂风吹开。

狂风吹起银发,为孤身出城的老者涂添了几分胆色。

“万里中原烽火北,一尊浊酒戍楼东。

“随老子出城,老子今天高兴,带你们这些小姑娘……”

“屠国!”

……

方府之中。

方永从满桌的饭菜之中给杨彪挑了一块鱼肉,平静的脸色上带着几分说不出的愤怒。

“所以说,二十七年前江南死去的两千四百万人,都是皇权争斗的牺牲品?”

杨彪打量着碗里泛白的鱼肉,脸上满是忏悔之意。

“本来是不打算杀那么多的。”

“但越王在江南的名声太大了,大到江南的孩童只知道越王,而不知道朝廷和陛下。”

“天下是皇帝一个人的天下。”

“越王虽然懂得经营百姓,却从来没有考虑过朝廷的心思。”

“为了给自己的儿子留下一个太平盛世,就算是背负天下人骂名,陛下也会竭力铲除那些强大起来的诸侯王。”

啪!

方永大手猛地拍在了桌上,忍了一天的怒气终于控制不住的宣泄出来。

“就为了让现在的小皇帝稳坐江山,就要拿江南两千四百万人的性命当垫脚石,就要害死那些忠臣良将,就要让我义父不得好死!”

“我义父做错了什么?”

“他不过是个尽忠尽职的朝廷御医,他这辈子没有犯下过任何错……”

说着说着,方永眼角的泪水便控制不住的流了出来。

华云的死是他

心里永远挥之不去的痛。

活在残酷的时代,他无法反抗,也逐渐理解了皇权至上。

但华云这样名满天下的医者,不应该死在皇权争斗之中。

相比方永的情绪激动,杨彪反倒面色如常。

“死一个人是死,死一百个人也是死,死一百万人一万万人都是死。”

“朝廷从来都不会在乎死过人,朝廷要的是稳定。”

“稳定你懂吗?”

“想要入主京城,这种事你就必须习惯。”

“哪怕你刚刚出生的儿子被别人抢走,当着你的面把你儿子扔在地上一脚踩死,踩成肉酱,你也只能骂自己生了个孽种,也得夸弄死你儿子的人为你解决了心腹大患。”

“妖魔鬼怪,弱肉强食才是真正的京城,你要是做不好心理准备,就不要去!”

杨彪咬牙切齿的说着,刚刚提起的脾气忽然收了回去,声音重新归于平静。

这种事情他早就见惯不惯了,除了勾起回忆的时候象征性的安慰几句,说一些没有屁用的大道理,他也做不了什么。

“陛下惜才……”

“我来是替陛下未雨绸缪,给你一个心理准备。”

“眼下该说的说了,不该说的也说了。”

“是看在你方家没有掐死公主和国丈的功劳上享受荣华富贵,还是半只脚踏进鬼门关,你自己

看着办。”

方永手上一抖,手里的筷子瞬间断成了两半。

原来杨彪此来的真正目的,是劝阻他不要有入主京城的想法。

不入京,可以守住已经得到的荣华富贵。

入京,是生是死,没有人能知道。

但从之前和萧衍的种种接触来看,萧衍应该是盼着他入京的,为什么又要派人过来劝自己?

“萧衍究竟是什么意思……”

方永低声呢喃一句,却见一旁做着记录的史官手上一抖,手中的毛笔掉在了地上。

史官瑟瑟发抖的向方永施了一礼,“方伯爷,陛下之名,不可直呼呀……”

方永视若未闻,起身上前捡起了掉落在地上的笔。

“史官大人,笔杆子是你的武器。”

“武器掉了,想要再上战场就难了呀。”

话音刚落,方永手上便传出了一声脆响。

镶金的毛笔,被方永捏成了两段。

“方伯爷,你这是在做什么?你是想找死吗?”

“此乃太皇太后亲赐金笔,你这是在忤逆太皇太后!你这是找死!”

史官破口大骂着,却见方永嘴角勾勒出一抹弧度,不紧不慢的向自己靠近。

“你……”

“你想干什么?”

“殴打史官乃是重罪,就算是陛下都救不了你。”

“你不要过来!”

“你不要过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