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楼阁忽然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眼红杜家及其背后牵扯的古董行业,但谁也不敢站出来为杜家解决问题。
天下是萧氏皇族的天下,没有人敢在萧氏皇族的领土上,去挽救一个被萧氏皇族抛弃的家族。
方永也不例外。
也不知过了多久,偌大的阁楼里突然传出了一声冷笑。
“呵……”
“还以为江南的士族工商有多大能耐,原来都是一群欺软怕硬的东西。”
“告辞!”
杜沅绕开身后的人群,抬脚便走。
眼看杜沅快要走出幻音坊大门了,方永才不紧不慢拉高了嗓门儿。
“请杜沅兄弟留步……”
杜沅踏出门槛的半只脚收了回来,转身迎向了方永那双深邃的眼眸。
“你有办法?”
见方家次子摇头,杜沅不禁皱起了眉。
“你耍我?”
方永嘴角勾勒出一抹弧度,摇头道,“皇权至高无上,我没有办法帮你们杜家解除皇室的打压,却有找到办法保住杜家的声望。”
“杜家这些年虽然受到朝廷排挤,无法在参加科举,但杜家书香门第的名声却从未落下。”
“换而言之,只要保住了杜家在江南的名望,杜家就不一定会没落。”
“不知方某人所言,杜沅兄弟是否认可?”
杜沅扫视一眼在场的富商豪绅,藏在袖子里的拳头不由紧了紧。
杜家被打压多年声名不显,但放眼整个天下,杜家在古玩界的影响力都是数一数二的。
今日赌上
杜家在古玩界的所有,就是为了给家族找一个重回高位的机会。
事实证明,他高估了这些江南所谓的权臣。
无论是朝廷亲王徐凤先还是延续了好几代的吴王,亦或是已经可以做到只手遮天的王家和谢家,在他提及皇权打压的时候,都选择了沉默。
方家次子的话确实提醒了他。
想要接触皇权压制,重回朝廷是不可能了,但若是能长久维持杜家的声望,保证杜家在民间的影响力,亦不失为一个好的办法。
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
皇权容易更迭,天子亦不是永久。
现在的皇帝排挤杜家,但下一任皇帝呢?下一个朝廷呢?
皇室需要考虑的是天下人的利益,而世家只需要保证自身的发展。
只要朝廷里还存在争斗,只要杜家还保持着名门望族的旗号,迟早会有重新进入朝堂的那一天。
但想要保持名门望族的旗号,家族在民间的影响力就不能落下。
杜沅再次扫视幻音坊内的一众名门望族掌权人,心里突然有了决定。
他抬脚走向方永,掷地有声道,“如果你的办法让我杜家声望百年不倒,我杜沅现在就代表杜家加入商盟。”
方永俯瞰着走到台下的杜沅,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从杜沅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已经决定加入商盟了。
所谓的办法,于杜沅而言只是一个让自己有台阶下的理由。
方永心里看得通透,嘴上却不言语。
毕竟有些事情做起
来必须师出有名,日后才能有理有据。
“刚才我已经说过了,杜家是书香门第,家族里都是自由开始读书的文人。”
“读书人,能自己读书,也能教别人读书。”
方永说着,目光投向了在场的所有人。
“想必在场的诸位都知道,我方家近段时间在竭力招揽天下文人才子,教授天下百姓读书写字。”
“前段时间由于资金、瘟疫、洪水等等原因,导致我方家书屋数量不增反减,覆盖范围已经缩减到了江宁。”
“如今我方家不缺钱、不缺店铺,毅不缺震慑地方的能力。”
“倘若杜沅兄弟能把杜家子孙后代安排到各大城池,教百姓们读书写字,不出十年,杜家定有破茧重来的机会……”
“轰隆隆……”
话音未落,全场哗然。
“咔嚓!”
一身穿官袍的中年率先折断了座椅扶手,板着一张脸从人群中站了起来。
“方家主!方大人!方伯爷!”
“吾等都是看在琅琊王氏和江宁谢氏以及勇武王等人的面子上,才冒着擅离职守的危险来幻音坊参加集会。”
“若不是这些个大人物在后面给你撑腰,在场有多少人想把你置于死地,你可知道?”
“你当真以为自己在江南是个人物么?”
“还妄图学习圣人有教无类?”
“我呸……”
中年男子身体后仰,猛地把掰断的扶手向方永砸了过去。
见萧玉芝上前接住扶手,中年男子顿时暴跳如雷。
“一群乱臣之子,如今也成了气候。”
“好好好……”
“开学堂是吧?想学圣人教化天下万民是吧?”
“本官今天把话放在这里。”
“从今以后,方家但凡开设一间新的学堂,我张家就毁掉一间!”
“有违此誓,我江宁张家,万古不复!”
方永把护佑在身前的萧玉芝拉到一边,这才认清了中年男子的长相。
江宁织造司督造使张俞,此人在除夕诗会的时候还担任过考官。
方永对此人的印象是极好的。
织造司每隔一段时间都会丢弃一批质量无法达到皇宫御用品次的下等布料,虽是下等,放在民间也是有钱人才用得起的东西。
张俞明明可以利用职权中饱私囊,却是每次都把布料分配给衣不蔽体的穷苦百姓,在民间声望极高。
此人第一个跳出来反对,是方永没有想到的。
方永不言不语,转而望向了张俞身旁的江南盐铁转运使之子赵玄门。
“赵公子爱戴百姓、体恤民生,在扬州素有第一公子之称。”
“怎么?”
“连赵公子也反对我这么做吗?”
赵玄门扫视一眼陆续起身的世家贵族,掷地有声道。
“不是本公子反对方伯爷这么做,而是江南的所有乡绅士族都不希望方伯爷这么做。”
“说实话,我赵家做的是朝廷的盐铁生意,只要你方永不翻天,于我赵家而言、于我们这些做朝廷生意的家族而言,便没有任何价值。”
“我等前来
,都是在给陛下和你背后那些人面子。”
“方家想做什么,我们都可以坐视不理,但教化万民,绝对不行!”
赵玄门说话之余,一道身穿大红官袍的身影已经走到了舞台之上。
“鄙人扬州知州同知,王恕!”
王恕自顾自的向台下抱拳施礼的同时,猛地一脚把拿起笔准备签字的杜沅踢到了地上。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愚蠢的百姓才好糊弄,才好治理。”
“你让他们学了知识,给了他们思考的能力,便是给了他们灌注了造反的思路。”
“天底下有不少聪明的人,但有才识有能力的聪明人不能太多。”
“一旦聪明人多起来了,朝廷容不下,这个国度也容不下……”
王恕声音顿了顿,转过身去,一双怒红的眼睛和方永直视。
“你方永若是执意如此,我扬州王家即便是冒着抄家灭族的危险,也要置你方家于死地!”
吵闹声和翻脸的声音此起彼伏。
方永指甲陷入掌心,殷红的鲜血如同豆大的雨珠般不断滴落。
掌心传来刺骨的痛,方永脸上却是露出的阴谋得逞的笑容。
为了这一刻,他已经筹谋太久了。
“啪!”
鲜血流淌的手掌,猛地落在了王恕的脸上。
方永无视众人的反应,脸色阴沉的怒吼道。
“你们这些世家贵族,永远只能看到自己的得失,却始终想要忽略他人的欲望。”
“你们可曾知道,天下百姓,恨你们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