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永心口一紧。
明明是个少年郎,此时给他的压力却是毫不逊色于李显庆那样的当朝大儒。
“怎么打败你?”
“用任何方式都可以。”
李严看着桌上还没喝完的青菜粥,眼珠一转。
“我听说公子做饭的手艺不错,要不我就和公子比做饭吧。”
“咱们就比谁做的饭好吃。”
“如果你的厨艺能让我心服口服,我便让你赢了这一轮。”
方永心里松了口气。
“好!”
论做菜的手艺,这世间还没有几个人是自己的对手。
方永跟随李严来到厨房。
厨房很简陋,堆积成山的木柴,一个只能放下一口铁锅的灶台,灶台上放着一把菜刀和一个菜板,两个洗菜的水盆,几个吃饭用的碗碟,再无其它。
水盆里放着一些洗净的豆芽和莲白叶,菜板上有一块煮熟的五花肉。
让方永惊讶的是,灶台上还有几个晒干的红辣椒。
铁锅很新,应该是最近才想办法弄来的,除了一小罐猪油和一小瓶食盐和几个蒜头,也没找到其它调味料。
方永知道欧阳文忠住在草庐里,却没有想到欧阳文忠的生活会如此简陋。
方永拿起菜刀,用试探的语气向李严说到,“这块肉我用一半可以么?”
李严眼馋的舔了舔嘴唇,“全部用了吧,反正老爷在家里也不怎么吃肉。”
方永应声,把五花肉切片。
莲白洗净,起锅烧油,蒜末和干辣椒爆
香,放入处理过的莲白迅速翻炒。
半盏茶的功夫,一份莲白回锅肉便从锅里盛了出来。
方永把盘子放到狭窄的灶台上。
“李严兄弟,先尝尝吧。”
李严从砂锅里盛了一碗青菜粥,拿起碗筷尝了一口菜。
下一刻,李严的眼睛亮了起来。
“这味道,绝了!”
“比天下楼的龙肝凤髓还要香。”
李严端着饭碗胡吃海喝,一连喝了三碗粥,把盘子里的油汁都添了个干净,这才心满意足的放下了筷子。
他舔了舔意犹未尽的嘴唇,冲着方永竖起了大拇指。
“你赢了。”
看到李严一脸享受的模样,方永嘴角又是一阵抽搐。
他有充足的理由怀疑这少年郎是想利用自己做饭。
碍于这少年郎是欧阳文忠的人,方永又不好当面戳穿。
“老师什么时候能回来?”
“不要急嘛。”
“老爷说了,采药是需要时间的。”
李严指了指还剩下不少的青菜粥。
“你吃不吃?”
“不吃的话去院子里待着。”
“一会儿让老爷看到你进屋会骂死我的。”
方永倒是想吃,但看到只剩下不到一斤米的米缸,又担心这是李严几天的口粮。
他转身回到院子。
竹椅上打了霜,已经没办法坐了。
竹林遮挡之下的院子一片漆黑,落在脸上的冰凉不知是雪还是露水。
三更天的打更声从竹林外传了进来。
李严拿着火炉坐
在堂屋前的屋檐下,自顾自的打着瞌睡。
五更天的打更声响起,桌上的茶水已经结冰,屋檐下的李严也已经睡了一觉。
竹林依旧安静,欧阳文忠始终没有出现过。
天边泛起亮光。
竹林外的街道上响起了贩夫走卒的叫卖声。
方永等得有些心烦。
“李严兄弟可否知道欧阳老师去哪里了?”
他今天还得去勇武王府报到。
已经当了几个月的勇武王府幕僚,要是第一天到王府任职就迟到,难免会引起其他人的不满。
李严抿了一口刚泡好的热茶,不耐烦道。
“叫你不要急你就不要急。”
“要不是看在你做饭好吃的份上我才懒得提醒你。”
“想当初,那个叫谢道韫的女人要是再等上半个时辰,老爷吃完早饭回来她就能拜师了。”
“结果呢?”
“什么都好,就是败在了最后半个时辰的等待上。”
方永心中微微惊讶,“谢道韫也来过?”
李严深感惋惜的点了点头。
“可多了。”
“连好几个金科状元都来过。”
“不过这些年除了谢道韫,老爷只让你踏进过这间草庐。”
“我经常听老爷提起你,似乎挺喜欢你的。”
“不过老爷很少给人机会,错过这一次你就没有下一次了。”
看着逐渐放开的天色,李严连忙提防起了四周。
“不和你说了。”
“老实待着吧。”
“一会儿老爷回来看到
我给你开后门肯定会弄死我的。”
他在这座草庐里待了十年,连竹林都没出过几次,每天清粥淡饭,吃得实在有些腻了。
要不是老爷答应这次带他一起走,他绝不会给方永开这个后门。
两人谁也没有再说话。
天色完全亮开,街道上的声音愈发喧闹。
方永身上的官服已经完全被露水打湿,阵阵轻微的脚步声才从竹林小道上传了过来。
欧阳文忠没有理会弯腰行礼的方永,而是径直走向坐在屋檐下的李严。
“考教的怎么样?”
“童生试全对,上届秋闱卷的明法有所欠缺,老爷出的考卷和答案相似度有九成四。”
“书法和诗赋还需要老爷亲自评判。”
欧阳文忠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九成四?”
“你确定?”
李严点了点头,跑进堂屋把方永做好的考卷拿了过来。
“我记得老爷给的答案,不会批阅错。”
欧阳文忠拿起考卷核对,越看越是心惊。
按照他的估算,方永能够答对七成就已经不错了,没曾想正确率会这么高,特别是在政事的处理上,所书所想和他心中谋划的一模一样。
欧阳文忠紧皱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
方永在书法和诗词歌赋上的造诣他已经见识过了。
在这两方面,方永的能力远在他之上。
“大隋律法需要你自己学习,四书五经也是死记硬背,老夫没什么可以教你的了。”
“唯
一还能传授你的,只有官场上的潜规矩,以及官场争斗的时候给予一些指导。”
方永心中窃喜,猛地跪在地上向欧阳文忠施了一计大礼。
“弟子方永,拜见老师。”
他前来拜师,想要学的就是官场上那些条条框框的潜规矩。
欧阳文忠满意的点了点头。
自从方永拒绝太师收徒邀请的时候,他就料定方永会来找自己。
在草庐里待久了,出去转转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主要还是方家次子做的饭菜。
但凡吃上一次,欧阳文忠就再也忘不了那种极致享受的味道。
欧阳文忠拍了拍李严的肩膀,淡淡介绍到。
“这是老夫告老还乡的路上捡来的孩子,人偶尔有些调皮,但极其聪慧,有过目不忘之能。”
“老夫打算带他一起走。”
“你若是愿意的话,老夫今天就可以搬家了。”
“愿意!”
“当然愿意!”方永声音激动道。
“马车就停在竹林外,弟子这就帮老师收拾东西,送老师和李严兄弟回方府。”
他正愁该怎么开口请欧阳文忠坐镇方府,没想到欧阳文忠早就有去方府居住的打算。
“老夫自行前去便可。”
欧阳文忠把跪在地上的方永扶了起来,算是受了这一记拜师礼。
“老夫回来的时候从勇武王府路过,王府里似乎发生了什么事,吵闹得厉害。”
“你赶紧去勇武王府看看,说不定是个立功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