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永抬头望去,只见一身红衣的张出尘走了的面前。
张出尘微微欠身道,“秋风吹不尽,总是玉关情。”
方永心知张出尘是在主动送他过关。
他向张出尘投去个感激的眼神,淡淡接句道,“燕子不归春事晚,一汀烟雨杏花寒。”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张出尘又道。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胡风吹朔雪,千里度龙山!”
“一片花飞减却春,风飘万点正愁人。”
方永接一句,张出尘出一句。
两人的嘴像是鞭炮一样,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二人身上,连正在进行的比斗都忘了。
两刻钟后。
张出尘额角已经浮现出细密的汗珠,方永的声音再次传进了她的耳朵。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张出尘身子一颤,张开的嘴如何也说不出话来。
这句诗,说的不就是她自己么。
明明喝不了酒,却整日在王府里买醉。
日日独酌,夜夜独酌,放眼整个天下,却找不到一个能够把酒言欢的亲人。
“妾身……”
“妾身认输……”
方永起身一礼,“多谢承让。”
张出尘淡淡一笑,转身走进人群。
她心里确实有不少诗句。
但继续比下去的话,她依旧会输。
与其浪费时间,还不如早些送此子进入下一轮。
此子年纪轻轻就已经满腹经纶,日后的成就绝对不会在王爷之下。
张出尘离开后,王介甫打过招呼的乡试解元也迎了上来。
随后是主动讨好的溧水县令凌云志和句容知县罗铭,两人上前不足一盏茶的时间,便主动俯首认输。
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
后花园里留下的人越来越少。
连红拂女张出尘都赢下其他人获得了进入下一轮的资格,方永身前依旧无人问津。
后花园中点燃篝火的时候,方永终于迎来了飞花令的最后一个对手。
看到来者的长相,方永嘴上洋溢的微笑瞬间收敛。
“范……”
“范大人……”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进入朝天宫时对他百般刁难的范成大。
未曾想最后送自己通关的,居然会是这个人。
范成大没有多言,径直走到婢女身前,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老夫认输!”
他把酒杯放回托盘,眼眸中的愤恨之意一闪而过。
“老夫只是不想看到人才被埋没。”
方永心情复杂的目视着范成大远去,不知道该作何解释。
有时候讨厌一个人,双方之间不需要任何仇恨。
不过这对他来说已经无关紧要了。
况钟的死他不敢说自己没有半点责任。
但从始至终,他都只是为了保护方家的利益。
方永收敛情
绪,伸手接过递来的令牌。
看到身前的紫色官袍,方永急忙起身一礼。
“学生方永,见过王爷。”
“无需多礼。”
“最后一轮马上就要开始了。”
“快些准备吧。”
方永只感觉抱拳的双手被人拍了拍,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海陵王萧昭文已经走到了远处。
在朝天宫停留的官员似乎都有固定的工作时间。
周遭穿着淡黄色长裙的侍女不知去了何处,只剩下数不清的侍卫静候一旁。
欧阳文忠和白天的其它官员也不见了踪影。
偌大的院子里只有海陵王萧昭文一个考官。
侍卫们正在铺展着十余米长的卷轴,寥寥两三百人各自沉思着,不见言语。
方永心生警觉,扭头望向十丈开外的崔景炎。
崔景炎手上的玉扳指被捏成了碎块,正似笑非笑的和他对视。
崔景炎身旁的崔灏双眼通红,抑制不住心里的杀意。
方永收回目光,走到身侧一副铺开的卷轴处,静静等待最后一轮的开始。
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过了今晚。
金陵城到底是谁的天下,就不是崔府可以决定的了。
一阵微风吹拂。
方永鼻尖传来阵阵腊梅香味,谢道韫像是鬼魅一般站到了他的身旁。
“写完等我,我陪你一起走。”
谢道韫假装检查一旁士卒端着的笔墨。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
么会说出等我这种话。
但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会比自己先完成百首诗作。
随着香水售卖范围的扩大,隐隐已经有成为谢家第二大产业的趋势。
再过一些时日百花盛开,方永若是真能拿出和百花对应的香水,那么香水产业就能势如破竹,一跃成为谢家第二等大产业。
在谢家没有研究出香水的制作方法之前,她不能让这个男人出任何事。
“我刚刚收到探子送来的消息。”
“从朝天宫到方府的路上埋伏了很多人,估计是有人要针对你。”
“我身边有家族培养的高手保护。”
“和我一路,我送你回家。”
“多谢。”方永淡淡道了一句谢,没有拒绝。
为了以防万一,他来前已经做了谋划。
既然谢道韫愿意送他人情,他又何必浪费自己的底牌呢。
几百张卷轴铺开,所有进入第四轮的才子佳人各自找到了位置。
海陵王萧昭文走上亭台,老而有力的声音传遍整个后花园。
“斗酒诗会第四轮,斗酒诗百篇!”
“第四轮时限为两个时辰。”
“谁能在两个时辰内率先作诗百首,谁就能拿到最后一轮的五块玉牌,依次递减。”
“当然,诗作也是加分项。”
“倘若诗作本身不符合题意,会进行相应的扣分。”
“两个时辰内无法写出百篇诗文的才子佳人,会按照
剩下诗作的多少进行罚酒。”
“第四轮命题,百姓民生!”
“斗酒诗百篇,开始!”
话音落下,鼓声响起。
所有才子佳人都提起了笔,以平生最快的写字速度书写着。
方永沾了沾笔墨,先保证字迹工整,再寻求速度。
一刻钟过去。
不少才子佳人陷入了沉思。
两刻钟时间过去。
有近一半的人停下了笔。
三刻钟不到。
后花园中依旧在奋笔疾书的只剩下了寥寥数十人。
半个时辰过去。
两百多名饱读诗书的江南精英,只剩下崔景炎、无欲和尚、孟安然、谢道韫和方永五人还在撰写着诗篇。
十余米的卷轴已经被方永写了大半。
谢道韫卷轴上的数字标记到七十三的时候,思绪终于出现的暂停。
她偷瞄看了一眼方永卷轴上的诗词,沉思片刻,再次下笔。
“咚咚咚……”
亭台上响起了鼓声,意味着时间过半。
方永深吸一口气,在卷轴落款处写下自己的名字,浑身轻松的举起了手。
“考官大人,学生已经写好了。”
“启禀王爷,下官写好了。”
一道和方永迥然不同的口音,和方永的声音同时响起。
在场两百余人几乎同时变了脸色。
“好像是方家次子的声音。”
“另一个声音是谁?”
“同时完成?”
“那到底该算谁先谁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