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转眼,澹台星却发现伊弥去而复返,费力地沿着船沿摸索着,月光之下她依旧闭着双目,她的手中拿着那一把粗糙的匕首,正在费力割断悬梯。在少年奋力向上爬的时候,伊弥果断割断了悬梯。
澹台星整个人直直落下。
依旧偷来了骡子的奇拉正磕磕绊绊的过来。
她看见悬梯被砍,心中紧张,想要大喊出声,可是船上依旧重新燃起了灯火。
奇拉望着站在甲板之上的伊弥,心中又惧又气。
澹台星爬上了水岸,愤恨地锤了地面,散落的发丝不断滴落腥咸的海水,少年人漂亮的面容浮现一层扭曲的疯魔。
他看见了,这果真是君家的船,那灯火照亮了船杆,船杆上挂着君家的标志。
好得很,好得很……
诺雅的眼眶红红的,换作平常,她早就被吓哭了,可是还是硬生生地憋着泪水,她当然意识到是伊弥用自己掩护了他们,如果她现在哭出声,只会连累所有人。
“走。”澹台星一瘸一拐地起身,坐上了骡车。
奇拉拉住了澹台星,她打了他一巴掌,转身想要跃入水中,被澹台星拉住。
“走……”澹台星说道。
他们回去只会彻底失去报复这一群混账的机会。
澹台星自小便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少年咬牙,双眸晦暗,瞳中倒映的火光令他的面容愈发妖异。
船上的伊弥在割断悬梯的那一刻就听见那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她立刻往反方向跑去。
船板上的环境她并不熟悉,只能凭借感觉往不一样的方向跑去。
如果能够回到船舱那是最好的情况,至少可以为他们拖延更多的时间。
可惜幸运之神这一次并没有眷顾伊弥。
伊弥被在摸索着下梯子时就被那女人狠狠地拉住了手腕。
一股子酒臭令伊弥有些反胃。
她听不懂这个醉酒的女人在说些什么。
罗非原本只是喝多了晚上睡不着习惯性地去甲板吹吹风,没想到就看见那一道黑影。
逃奴么?
真是太有意思了。
让她看看到底是谁呢?
她用了蛮力剥开了伊弥的兜帽,长发散落而下,平日里为她带来安全感的兜帽此刻被人揭开,原本应该逃开的,可是她却下意识地想要捂住自己白色的长发。
罗非看着散落的长发,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年少白发,倒是少见,也可能是天生的。
大周朝的女子自幼服用厉药,身体比之曾经天生弱于男子的状况早就好了许多,单手抓起一个年岁尚小的女孩再容易不过。
此时的罗非也已经认出来了这个女孩是谁,不是被她那个好姐姐罗云照料过的菩萨蛮么?
贵族喜好夺人眼球的漂亮物件,这个奴隶看起来真的能卖出一个好价格呢。
罗非甚至都有这样的想法了,既然都悄摸逃了,干脆自己偷偷卖了算了。
只是这样的想法在翌日发现一下子跑了四个奴隶时彻底消失了。
被藏在封闭木箱的伊弥在感觉到正午阳光时,双瞳被光芒刺激得落下生理性的泪水,她觉得眼睛有些疼痛。
其实她从小就畏惧着阳光,只是乔和她说了,阳光是温柔的,祂会为大地带来福泽,信奉光明之神的她们应该相信光芒。
她的双手被捆缚着,唇上也被绑了布条,整个人蜷缩在一个小小木箱之中,长发散落,肌肤苍白。
君七在看到这个逃奴时也被惊艳了一下。
“这是小的昨晚捉到的逃奴,原本想着早上便交过来让您处置,没想到昨儿喝多了便忘了。”罗非谄媚地说道。
领头的君七是个冷漠的女人,她捏住了这个脆弱女孩的颈项。
“逃走的三个是和她关系好的?”
负责平常和菩萨蛮接触的罗云跪在一旁摇了摇头,说道:“这个奴隶是个愚钝的,对周围的人都好。”
君七只轻笑一声,用手解开了伊弥唇上的布条,看着面颊被勒出红痕却不失半点容色的少女,她面无表情地用弥撒语问道:“你帮他们逃走了?”
伊弥闭目不语。
“乖孩子,说实话,或许我能放过另外三人呢。”
“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伊弥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这种时候只有装傻才能有机会活下去。
“啧,真是个嘴硬的孩子,这样的孩子去菩提苑可要吃些苦头了。”君七的双瞳满是霜寒,“白日阳光正好,这孩子在船舱呆久了,许是想念阳光才贪玩跑出来吧,多给她晒晒太阳吧。”
罗非听着这话,都不由得瑟缩了一下,这甲板上的太阳光……
这女孩很明显畏光。
君七自小便在君家摸爬滚打,爬到一船之长的位置,自然是有几分训人本事的。
这小妮子看着柔弱,却颇为坚韧,她们需要的是好掌控的奴隶,而不是有反骨的。
伊弥被绑在船杆时,很明显瑟缩了一下。
罗非看着她现在害怕的样子,轻嗤道:“现在知道怕了?刚刚怎的这般硬气了?”
伊弥听不懂罗非说的话,她只是因为被绑缚而陷入了回忆。
她是异类,白发红瞳,被恶魔诅咒过的孩子,绑在十字架上烧死或许就是她的宿命了。
成为一个虔敬的信徒,才能洗清她天生的罪孽。
她需要用黑布裹住她的白色长发,闭上她那双不祥的红色瞳眸……
阳光开始炙烤着伊弥。
菩萨蛮被放了出来,他们被放出来的时候依旧睡眼惺忪。
他们意外地没有被悄然转移,而是被叫醒。
所谓杀鸡儆猴。
看到孱弱的伊弥被晒得嘴唇干燥,白皙的皮肤被晒得通红,所有的菩萨蛮都诡异地沉默了下来。
“好好看看,这就是逃跑的下场,逃跑是要被惩罚的。”上位者冷漠地警告着这一群十多岁的少年少女。
伊弥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说话。
她的心中甚至涌现了一股奇特的侥幸感。
她们至少没有把她当成怪物烧死。
之后的三天,伊弥都被绑着,只在晚上给她喂了一些水。
第三天的时候,伊弥听见了一个少年的声音。
这个船上,除了奴隶少年,鲜少有东方少年出现。
可伊弥已经没有什么力气去思索到底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以女人为主的情况了。
阿离这几日只觉得头疼,那位祖宗又觉得无聊开始折腾他这个小可怜了。
这不是听说君七的船刚从海外归来,便想着能不能找到一些稀奇有趣的漂亮玩意儿来讨那位祖宗的喜欢。
找了一圈,倒是找到了一些花草的种子勉强有些趣味。
除了船舱时就瞧见一个瘦弱的女孩被拖出来在日出之前绑在了船杆上,天光刚亮,阿离都能看见她身上被晒伤的痕迹。
“君七也太狠了些吧,这么漂亮的奴隶竟然直接这样晒。”
一旁负责跟在阿离身边看顾的罗非躬身说道:“害,这是个逃奴,若非长得好看能值些价钱,七姑娘早就给杀了泄愤了,哪有奴隶忤逆主子的?”
“君七还真是……”后面的话阿离没有继续说下去,娃娃脸少年看着这个漂亮似娃娃的女孩,突然微微一笑,“这人我替公子要了。”
这话一出,罗非的表情有些不好。
阿离却只说了命令就转身离去。
君七在得知消息时,冷笑一声,把笔丢在一旁,说道:“若是真让公子知道我们做这样的勾当,怕是会恼羞成怒。”
律例规定,不得售卖这种异国奴隶,可架不住这样的奴隶生的特别,贵族如今把得一菩萨蛮当成时兴的物件。
这小公子原本就阴晴不定,若是知道有人暗地里拿他当筏子……
君七揉了揉眉心,当真是她疏漏了。
“早些让菩提苑的人将那奴隶领过去,给个合适的身份。”
有了合适的身份,那位主儿打算要人也就无所谓了。
菩萨蛮是灰色地带的产物,偏偏是有明面上的身份的,毕竟律令不可违嘛。
商人重利,官员好财,有了疏通,一个身份证明简直易如反掌。
伊弥很快就被带下去了,是罗云带她下去的。
临行之前,罗云取了药膏帮她涂上。
自始至终罗云都没有开口说过什么话,只塞给了伊弥一个似乎是银块的东西。
在伊弥被带走前,罗云叹了口气。
正当她打算转身离去时,伊弥突然转身,握住了罗云的手在她的掌心悄无声息地划了十字。
“感谢您,好心人,愿神明保佑您。”伊弥轻轻祷告了一句。
罗云虽然没听懂,但是也大概知道她是在感谢她。
“快走……”她轻轻推了一下伊弥。
罗云看着她被拖拽离开的背影,心中一酸,她哪里算得上是个好心人,若是真的好心,便不会将无辜的奴隶带到异国他乡。
阿离过来领人的时候扑了个空,娃娃脸一鼓,回去就气恼地去找自家公子告状去了。
少年穿过清辞院的阆苑,走到院内的湖心亭,亭外灼灼繁花盛放,怪石嶙峋,花鸟水草皆是精致无比的雕琢设计,便是连接湖心和长廊的那一处浮桥,用一寸桥一寸金来形容都再贴切不过。
娃娃脸少年气冲冲地进了凉亭,凉亭四周落了纱幔,周遭侍君环绕,众人神色皆是谦恭卑顺。
仆从往来之间,都不闻一声嬉闹,唯独这娃娃脸少年进来时带了几分热闹。
彼时正直初夏,还未到炎热的时候,亭内却已经摆上了奢侈的冰鉴,连刚刚结了那么几颗的贡果荔枝挂绿都被这位主随意放置在一旁。
悬挂的冰蚕纱随着湖风带来几分清凉,也解了娃娃脸少年因为生气而带来的燥热。
“公子,那舶来的漂亮娃娃被那该死的君七给悄摸卖了。”阿离直接跪到了主人家面前告状。
“安静些。”慵懒的少年音从纱幔之后传来。
雕琢的划刻声传来,阿离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打扰自家公子,便安静了下来。
“不好看……”许久之后,少年人不满的声音传来。
一双纤长如玉的手轻轻掀开纱幔从软塌缓缓走下。
赤足的少年穿着一身红底金线的莲纹罗衣,衣领松散慵懒,腰系玉带,项戴璎珞,长发披散,面如冠玉,眼似含情,眉心有一小小印痕,仿若美玉有瑕,给他带了一丝人气。
他的手中有一人偶,人偶活灵活现,所有关节随丝线摆动,面容被雕琢得相当漂亮,却依旧没让少年满意。
之后他便随手将那珍贵的檀香人偶丢入亭外的湖水之中。
“公子,您不是先前很喜欢么?”阿离不解。
作者有话要说:我儿终于出场hhh感谢在2022-09-01 21:06:49~2022-09-02 11:31: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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