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一章 诡异行军

阴霾蟠踞在首府上空,现在明明是清晨,却因为阳光被乌云遮蔽,光线极其昏暗。

城市街道基本已经腾空,除了驻防士兵再无闲杂人等,他们紧握武器准备迎接随时可能到来的战斗,各式轻重装甲部队以及自走火炮取代民用车辆,成为了交通枢纽上的主角。

公共广播传来世界政府的公告,要求市民居家保持冷静,公园和广场上没了往日欢声笑语的人群,只有几只孤零零的鸟儿,但它们很快也被刺耳的广播声吓跑,不知飞去了哪里。

战争的威胁正一步步逼近,「首府集团军」作为世界政府最精锐的部队,已经牢牢把控住了这座城市的防御。

前线指挥官“路杨明”站在高处,正手持望远镜遥望着远端地平线。

受叛军的黑客团队影响,很多高精设备都没法用了,最典型的就是卫星。

以原先巨头企业的体量,卫星侦查范围足以覆盖全球,战场上的任何动静都能第一时间知晓,并传达给相应的作战部队。

可现在所有卫星全部因病毒失联,连那些信息化程度较高的侦察机都没法用,很可能飞着飞着就被电子病毒感染失控坠毁。

现在想要进行空中侦查,还得动用那些早已经被淘汰的老古董,比如喷气式飞机之类的。

这些古董飞机操作系统以机械传动为主,没有什么信息化模块,全靠驾驶员对战场进行肉眼观测,再把相关情报带回来。

这种极其低下的效率导致战场状况非常不透明,内海舰队的覆灭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前面一整支舰队报销了,后面甚至不知道具体情况。

就连现在叛军从海岸线登陆以后到了哪里,他们都还一无所知。

望远镜用得太久,路杨明的眼睛有点疲劳了,他正想揉揉眼休息一下,余光却兀地观察到了什么。

他看到地平线远端那些逐渐出现的黑点,神情顿时变得凝重起来,高声喊道:“各单位注意,观测到叛军先头部队!”

各个阵地之间早就拉起了军用电话线,这种古老的有线通讯方式可以极大程度免于黑客的入侵,让相关消息能迅速传达。

叛军现身的消息一传出去,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尤其是驻防于城墙岗位的部队,都下意识把藏在掩体后的脑袋更进一步缩了缩,只透过掩体缝隙观察战场情况。

路杨明将望远镜调整到潜望模式,在安全位置继续观察。

地平线处开始泛起一片黑压压的阴影,仿佛一堵正在移动的黑墙,那是身着黑衣的叛军步兵部队,正从地平线彼端向首府移动。

他们队列整齐行动有序,数量非常庞大,成千上万人行军时发出沉闷而有节奏的震动声,仿佛大地在颤抖,那身黑色战斗服在阴暗的天气中显得更加肃杀。

很快,经验丰富的路杨明发现了些许异样。

这支叛军部队的行军有点过于规整了。

他们在横向纵向都呈现着整齐的队列,每个人每次行走的踏步声完全一致,以至于从远方传来时就像一轮轮富有节奏的擂鼓声。

路杨明作为军旅生涯几十年的将军,这种极其整齐的队列不是没见过,每逢周年阅兵的时候,那些经受严苛训练的礼兵队伍便是如此。

但在战场上呈现出这种规整的行军?

说实话,还真没见过。

一来没什么意义,这又不是冷兵器时代打仗,万人级的大兵团已经不存在所谓的阵型了。

排得那么整齐,你是想挨炸的时候死得好看一些吗?

现在最多是一支支作战单位形成的小组还保留着战术队形一说。

其次,在瞬息万变的实战中,尤其是长途跋涉,保持规整阵型是不可能的,别有人走散都算合格了。

像现在这样的行军实在让人无法理解,叛军是怎么做到的?

莫非他们此前是正常行军,一直到兵临城下再结成阵型?

但这有什么意义吗?

单纯为了示威?

想不明白。

这时,副官出声道:“长官,敌军先头部队已进入炮火打击范围,是否发起轰炸?”

路杨明眯着眼说:“不,先等等。敌军还不够深入,轰炸先头部队意义不大,等他们大部队陷进来再炸。”

随着时间的推移,地平线处出现的叛军越来越多,从刚开始几堵黑墙,延伸成一条完全占据天地交界处的黑线,再仿佛被无形的巨手牵扯成漆黑的地毯,向着首府缓缓铺来。

路杨明注视着敌军动态,一言不发,默默等待着。

此前,首府外围地区已经由布雷车进行了抛洒式布雷。

这种布设方式的地雷只能被撒在浅地表,缺乏隐蔽性,但胜在范围大,布设效率高。

路杨明并没有指望通过地雷打叛军一个出其不意,毕竟只要对方指挥官脑袋正常,肯定都知道防御方会布雷。

地雷区的意义在于最大程度拖延住叛军的攻势。

面对这种地毯式抛洒形成的雷区,叛军如果想要排雷,自己这边可以立刻进行炮火覆盖,以此狠狠放他们的血。

如果叛军低估布雷密度强冲雷区,那更是正中下怀,等他们好不容易付出惨重伤亡冲到城下,士气估计也崩得差不多了。

此时此刻,战场陷入了诡异的寂静,双方因距离问题暂时还没有进行远程交火,只有那些黑衣战士的行军声在整齐回荡。

“轰——”这时,第一声巨响传来。

阵列最前方的一名叛军士兵触雷了。

高爆地雷直接将他一条腿炸断,肢体残片洒得周围满地都是,他的身体也宛如破损的人偶般倒在地上。

目睹这一幕的首府士兵纷纷冷笑。

地雷这东西从设计上来说比较反直觉。

很多人觉得,武器自然是威力越大越好,最好瞬间就能夺走敌人性命。

其实不然。

反步兵地雷如果威力大到瞬间把人炸死,那是不合格的。

因为在战场上,重创一名敌人,可比直接杀死一名敌人有用多了。

如果敌人直接死了,他们的同伴可以不管尸体,立刻投入战斗。

但如果是把敌人弄成伤残,他们的同伴就会陷入两难境地。

救回去?

重伤员会大大占用后勤医疗资源,成为部队的负担。

而且像这种炸残废的,就算治好了也没战斗力,怎么算怎么亏。

不救?

其他士兵看到自己人被抛弃见死不救,会怎么样?

你们今天不救他,明天是不是也会不救我?

这种心态一旦蔓延开来,轻则士兵消极怠战,重则直接激起兵变。

这是个两难的问题。

所以在过去一年间,世界政府军对狼袭军的首要作战策略就是——能不打死尽量不打死。

就把敌人打废,打残,然后扔在那别补杀,让叛军自己头疼去。

现在看到一名叛军士兵被地雷炸残,首府士兵都觉得那阵爆鸣声悦耳极了。

“轰——”很快,第二声巨响传来。

这次叛军触发的是反步兵钢珠地雷,这枚地雷弹射飞起,炸开后向外释放了藏在里面的540颗钢珠,伤害高度在腰腿位置。

周围十几名叛军战士遭到波及,轻则肚子上全是孔洞,伤重的直接下肢骨骼被钢珠击碎,当场瘫痪。

“轰,轰,轰,轰——”

行军在继续,地雷爆炸的声音也在继续,不断有士兵在穿越雷区时倒下,引得首府驻军连连叫好。

然而他们叫着叫着,先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轰!”

随着传来一声巨响,又一名士兵踩中地雷,爆炸火光笼罩了他的下肢,右腿直接爆裂开来。

但这惨烈的景象只在其他人眼前一闪而过,整支队伍并未因此停下,士兵们依旧步伐整齐地向前推进,没有丝毫慌乱或恐惧的表现。

那些被地雷炸伤的士兵也没有得到任何救援,身边的同伴们连看都没看他们,仿佛只是路边的一块石头,与自己毫无关系。

不仅如此,那些伤残士兵还做出了极其惊人的举动,他们之中能站起来的都硬撑站了起来,单脚蹦跳前进,两腿都断了的就用胳膊抵在地上,一点一点继续向前爬。

“真是惊人的战斗意志。”看到这一幕,路杨明眉头紧皱。

像这种伤残之后还坚持作战的士兵,他倒不是没见过。

这类人往往是心中有着坚定信仰,视理想高过一切的斗士。

叛军居然舍得把这种人放到头阵肉身探雷,他们指挥层是脑子有什么病吗?

“轰,轰,轰,轰——”

触雷仍在继续,叛军队伍中不断有士兵被炸得肢体横飞,状况非常惨烈。

敌人触雷,这本是值得高兴的事,但首府驻军却慢慢笑不出来了。

因为他们发现,敌人似乎过于理智,理智到有些诡异了。

察觉到队伍进入雷区之后,叛军士兵已经自发形成了一个个线列小组,排成纵队前进。

这种队形可以保证后面的人都踩在同伴踩过的地方,以最小接触面穿越雷区。

前面的人触雷了,只要没死,就会拖动残躯继续往前爬,用肉身去探雷,直到被完全炸死。

前面的人死了,后面的人则会立刻顶上接替前排职责,继续探雷,不断循环。

这诡异的情景让首府驻军震惊了,他们完全无法理解,这些叛军怎么能这么不把自己的命当命。

更可怕的是,这个过程中听不到任何人声!

没有惨叫。

没有哀嚎。

也没有临死前的绝望哭喊。

只有沉默。

每个人都在毫无迟疑地向地狱进军,无视伤亡无视生命,只剩下死一般的沉默。

不知不觉间,叛军部队已经在雷区推进了一百多米,损失了数百名士兵,相当于好几支连队报销了。

但那疯狂的死亡行军仍在继续。

此时,路杨明已经觉得情况有点不对劲了。

几十年的军旅生涯,他带出过无数优秀的战士,也见过无数的精锐部队。

即使是巨头企业内部那些最忠诚、被调教得近乎魔怔的顶尖精锐,也做不到这种行军。

人毕竟不是机器,但凡是个人就会有感情,有私心。

谁会心甘情愿变成别人的炮灰?

能好好活着,谁会想死呢?

可这些叛军不同,他们就像一头头冷血动物,每个人都在最高效地利用自己的生命,在这茫茫雷区之中肉身排雷,确保自己死得有价值。

诡异的情景让路杨明额上冒出了些许冷汗,他沉声命令道:“炮火覆盖,把叛军这支先遣队消灭掉。”

命令很快传达下去,城墙上的要塞重炮、以及位于阵地后方的炮兵部队启动了。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无数光点从首府城中升起,宛如一颗颗划破天际的流星,以高密度炸在叛军先遣队之中。

与此同时,要塞重炮闪耀起能量光弧,高能光束在战场上肆虐横扫,所有被其触及的人体都在转瞬间灰飞烟灭。

轰炸引发的硝烟在战场上蔓延,让能见度降到了最低点,一时看不清对方的动向。

但首府驻军们都认为,叛军肯定已经被击溃了。

要知道,在现代战争中,伤亡系数超过30%就基本等同于丧失战斗力。

而这种规模的轰炸,十个里能不能活下两个都不好说。

即使叛军先遣队中有人存活,整体编制也被打废,必然军心涣散。

随着时间的推移,爆炸引发的劲风在战场上涌动,硝烟逐渐被吹散,露出了战场的真面目。

首府驻军心中的念想,也一同崩溃了。

这轮轰炸确实给叛军先遣队带去惨烈伤亡,各种残肢碎了一地,数量锐减了80%。

死亡行军却仍在继续。

叛军士兵仿佛什么都没发生,面对刚才的轰炸毫无波动,既不对同伴的死感到悲伤,也对自己接下来的命运毫不在意。

许多人身上都插满了炮弹爆炸散射的铁片,甚至多处躯干部位都被轰没了,却依旧面无表情继续向前,仿佛意识中只剩下对命令的执行,再无它物。

“这些是什么怪物”路杨明颤抖的声音,道出了每一个首府士兵心中的念头。(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