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郑老爷出狱!

直至清晨。

郑修腰酸背痛地醒来。

他难得睡了两时辰。

与凤北战至半夜,凤北便主动结束约会,并兴致缺缺地说有事要回城一趟。

当时郑修明明知道凤北口中说的事是什么,却装傻多问两嘴,努力撇清自己和郑修的直接关系。

看着凤北不情不愿的表情,郑修纳闷难道让你去护郑老爷还委屈您嘞?

天光大白,鸡鸣日始。

疤老六一早便兴高采烈地抓着一卷公文冲上望天狱。

“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啊!老爷你被圣上特赦了!”

郑修没好气地打断疤老六的话:“你看清楚特赦公文了没?”

疤老六一愣:“有几个字没看懂。”

“特赦例,只特赦三天,我迟早会回来的。”

“啊这!”疤老六一惊,他一开始看见特赦例三字,还以为老爷的冤屈洗净,准备出去重新做人了。

“上面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疤老六为郑修感到愤愤不平。六哥没感觉这话有什么不对,真就心直口快,什么都敢说。

郑修奇怪地指了指自己的脸:“说实话,你觉得我长得像老实人吗?”

疤老六木然,沉默须臾,决定说真话:“不太像。”

“那不就成了。”

但疤老六不知的是,这一切其实都是郑修暗中推动。郑修挽起袖子:“有劳六哥,一盆清水洗面,一桶热水沐浴。”

在这里呆了近两个月,虽说他随时能用化身出去,但这次特赦外出的意义,可不是明面上看着的那么简单。

郑修一向对细节讲究,他出去了,即便只是三天,也要体体面面的,绝不能丢了郑家的脸面。

“我郑修就是要告诉他们,这望天狱,我想进来,谁也拦不住,我想出去,你们也拦不住。”

……

今天是十二月三十。

今日是“守岁”,又称“熬年”。

根据传统,今日百姓应该热热闹闹地走上街头,串门拜访亲朋邻里,烹一餐饱宴,看一宿烟火,迎接新的一年。

往日到了这时分,本该热闹熙攘的街头,却罕见地一片死寂。

街头戏子没了踪影。

街头小摊写着东主有喜。

茶寮雅阁中的说书人,摇着纸扇,迎着飞雪,踏出雪地。

金铺匠店歇业整顿。

饭馆酒楼闭门谢客。

街头算命相师挂上“今日诸事不宜”的小旗。

行脚车夫将人力车撂在路边,三两成群,嬉皮笑脸地走向同一个方向。

一些不明所以的百姓来到常来的老张面摊,看见老张腰间挂着擀面杖,急匆匆地出门,便拉着老张问:“哎我说老张,你今儿咋不开档叻?”

老张回头一指自家老张面摊的招牌:“你瞧我老张的匾子边上写着啥字?”

那客人顺着老张的指头向上看,只见《老张面摊》旁,有一个红色纹印,印着一个不起眼的“郑”字。

“原来这也是郑老爷的产业啊!可和你不开档口有啥关系?”

“关系可大了!”老张神秘兮兮地笑道:“我们今天啊,都得去迎接老爷回来呀!”

……

郑宅。

一群车夫早在外面等待。

退休老追刀人庆十三,赫然是里面普普通通的一员。

裴高雅匆匆来迟:“啊抱歉抱歉!我家那老娘们……”

一个慵懒妩媚的声音打断了裴高雅的话:“能不能别再我们面前提你家那老娘们了?大家都知道你们恩爱了成不成?别成天拱这拱那的,听得人家,心烦意燥,讨人厌!”

庆十三闻声抬头,看向郑家墙头,看着后者一身红裙,大腿开叉,眼睛一亮:“哟,这不是红藕么!你前几天不是说你家那男人身体不适,今天歇息么!”

纪红藕笑盈盈地从墙头跃下,拍拍小手:“没事,我将我家男人迷晕了,睡得正香呢。”

门前顿时一阵死寂。

咿呀——

郑氏大门推开,郑二娘穿着厚厚的袄,手里提着一个大箱子,里面不知装着什么,喜笑颜开走出,身后跟着一群打扮得枝招展的莺莺燕燕。

吱吱萍萍波波莉莉四人,在一众娇中显得鹤立鸡群,容光焕发,妆容各有特色。

“对了,小少爷呢!今天老爷出狱可是天大的喜事,怎么就不见小少爷了呢!”

莉莉好奇问,莺声翠语。

吱吱嘴巴一瘪:“定是又让那夜未央的媚乌鸦给拐跑了呗!你又不是不知,少爷不知被灌了什么迷汤,成天成夜地和那凤北厮混,夜不归宿。”

小少爷与凤北厮混,在郑家中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传遍郑家上下。

“啧。”萍萍挺起浮夸胸襟,不服道:“少爷最后选谁当晚娘,还说不定呢!”

在人群中显得格外沉静的荆雪梅抿嘴微笑:“你们若真想当晚娘,该去问一问老爷。”

众人心知肚明,既然拿不下少爷,拿下老爷,还不成么!

这次郑修出狱,可是让所有人卯足了劲。

听着几人在身后争吵,知道一切的郑二娘心中哭笑不得,偏偏不能表态,更不能暴露老爷最大的秘密,只能轻咳两声,板起脸道:“叽叽喳喳地成何体统,别忘了,我们今日,是去迎接老爷的,你们曾经都出身自名门,属大家闺秀,别忘了自己原本的身份。”

身后四人闻言,顿时端正了脸色。

刚才还各显媚容的四人,在转眼间,行为举止便如良家大小姐般,笑容得体,或高冷或活泼,或孤傲或含蓄,各有千秋。一眨眼变得这般端庄,谁又能看出她们是名满全城的顶级艺伎呢。

不对,该说她们名不虚传才是。

“姑娘们上车叻!”

庆十三朝郑家家眷们吆喝一声,二娘等人纷纷坐上人力车。

纪红藕红色的身影疾如翩跹,一脚踩上庆十三的车:“今天由你搭我。”

庆十三苦着脸:“姑奶奶,你都一把年纪了,还装郑家的少妇姑娘?”

“要你管?”纪红藕眯眼微笑,摸向腰间一个装着香粉的袋子:“你走不走?”

庆十三无奈:“规矩?”

纪红藕气呼呼地丢出一颗银子砸庆十三脸上。

咔!

庆十三一甩头,一张嘴将银子叼牢,大声道:“起车!”

“走!”

一群车夫浩浩荡荡地沿着大道,如一条巨龙般,身后掀起滚滚雪尘,奔向望天台狱营。

路上,庆十三装作无意地问:“你家那男人,病好些没?”

纪红藕闻言脸色微变,但她不愿谈起此事,低头把玩着裙角:“不该问的别多问。”

“你当年为了报恩,这假夫妻一当就是十年……”

庆十三还想说什么。

“别问!与你何干!”

庆十三顿时闭上嘴巴。

郑家一行人出行,不明所以的百姓夹道围观。

人群中,有早已潜伏在百姓中的说书人悠悠说道。

“大帝圣贤,缅怀郑将军,故而特赦了郑家遗孤。”

“原来是特赦啊!”

“郑家哪里会有什么坏人!”

“定是弄错了呀!”

“圣上贤明!”

“圣上贤明!”

看热闹是人的天性。

郑修出狱一事,人传人,口传口,渐渐地传遍大街小巷。

当庆十三一众行脚,拉着家眷们抵达望天狱狱营时,郑修出狱一事,早已满城皆知。

在狱卒的簇拥中,面色憔悴的郑修,身着华贵锦衣,头戴冠帽,踏出狱营。

身后跟着疤老六,身为典狱长,他负责在特赦期间,监视郑修,免得让郑修跑了。

这监视显然只是走个形式,谁都知道。

“老爷!”

即便知道郑修安然无恙。

即便知道郑修早就用“郑恶”的孩童身份在郑宅串了个遍。

但当郑二娘真真切切地看着郑修本人,走出狱营时,两个月来的焦虑与不安,顷刻间化作泪水决堤而出,她慌乱地从人力车上走下,提着那盒子跌跌撞撞地奔向郑修。

郑修连忙上前,扶住二娘,心疼道:“又不是什么大事,着急什么。”

他朝郑二娘眨眨眼,意思是其他人不知道就算了,你是懂的,别大惊小怪。

二娘拭去眼角泪珠儿,笑着摇头:“没什么,就是,高兴。”

郑修抬头,深深吸了一口气。

别人那些关了十几二十年,走出监狱时,也是这种感觉么。

感觉外面的空气格外清新,感觉外面的天空格外蓝,感觉外面的世界格外的有色彩。

“老爷,您的新衣。”

郑二娘打开提了一路的喜庆锦盒,里面整齐叠放着一件通体雪白的貂皮大氅。

上面一针一线,都是郑二娘亲手缝上的。

郑修看着箱子里的白色毛皮大氅,微微一怔,他整天回郑家,怎不知道郑二娘偷偷做了一件新衣呢?

回看郑二娘,只见她也是朝郑修眨眨眼,意思是谁让你成天夜不归宿,家里发生了什么事都懵懂不知。

二人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一抖奢华的貂皮大氅,披在肩头,抖去风霜。两百步外有一栋六层酒楼,郑修望着六楼,仿佛在看着什么,洒然一笑。

“走,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