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别杀我，我什么都告诉你们，什么都告诉你们……”
秦之珩垂眸看着地上眼神不停闪躲的人，他长发遮脸，脸上似乎还摸了灰泥，看起来邋里邋遢，脏兮兮的，但观其身形和听其声音，年岁不大，约莫只有十五六岁。
他蹙了蹙眉心，又看了一眼刚站起身来的京元。
京元心下一颤，怎……怎么了这是？王爷这是什么眼神？
他反应过来，冰山脸融化，染上窘迫，“王爷，您别误会，我又没真对他做什么……”
京元有口难辩，他还没说两句话呢，这小子自己就吓尿了裤子。
秦之珩抬脚往前走了两步，想要扶起眼前直哆嗦的男孩，没想到他反而更害怕了，双脚直往后蹬，蹬起了好些泥灰。
被林间的风一吹，全落在了秦之珩的靴子上。
有银骨卫想要上前训斥，被他抬手制止。
他也不靠近了，询问道，“别怕，只要你说真话，我们便不会伤害你。”
男孩也不知听没听懂，口中神神叨叨地念着听不清楚的话。
秦之珩也不着急，继续问道，“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是附近村子里的人吗？”
男孩听着秦之珩说话的声音似乎没有恶意，并不像这群突然窜出来，还把他摁倒在坟头上的黑衣人一样可怕。
他慢慢地止住了发抖，小心翼翼地偷瞄了一眼面前这位俊美的男子，一时竟看傻了，这可不比他们村子里被小姑娘追捧长大的坏书生好看得多？不，云彩和泥巴怎能拿来一起做比较呢？
他想着，摇了摇头。
却看见秦之珩眯起眼睛，立马吓得反应过来这位大人物刚才问的什么，随即又点了点头。
他迟疑着道，“你们，你们真的不会杀了我吗？”
京元冷着脸，“我们公子说话一言九鼎，别废话，快交代情楚。”
他正凶完，转头又看见自家王爷飞来的眼神，又看了看地上重新缩回去的小屁孩，手足无措，“我……”
他也并非存心要吓唬他，只是看见一个男人表现出如此不争气的窝囊模样，心中来气罢了。
京元一脸吃瘪，不情不愿地补了一句，“交代完也好早些回去换条干净的裤子。”
男孩闻言，肩膀僵住片刻，稍稍松懈下来，这么说……是真的会放他回去了？
他喜出望外，连连磕了好几个头，道，“多谢各位大爷！多谢各位大爷！”
京元不自在地往旁边挪了一小步，“行了，快回我们公子的话。”
“是，是！”他还是没有抬起脸，夹着胳膊抬起一只手，将乱糟糟的长发习惯性地朝前捋了几下，看人的眼神也很奇怪，像是偷瞄，也像是在翻白眼瞪人，让人很不舒服。
“我……我叫贾活，是山下村子里的。”
秦之珩点了点头，“你为何要到这里来？”
贾活瑟缩了一下，磕磕巴巴地道，“这……我是来……看看大叔，没做坏事……自从上一次我帮了大叔的忙，结果……结果我整夜整夜地做噩梦，我梦见大叔来找我了，是他后悔了，做鬼要来找我索命来了！”
他神经兮兮地抱紧自己的双腿，紧张的眼神四处乱飘。
“我害怕！我太害怕了！这不关我的事啊！是他当时非要求着我帮他的！我拒绝不了，这真的不关我的事的！真的！真的……”
秦之珩听着他含糊不清的说辞，努力从中找出答案，“你口中的大叔，就是之前住在这儿的男人对吗？”
见贾活点头，他又追问道，“他让你帮了他什么忙？你又为什么怕成这样？”
之前来的路上已经听京元说过了，这个叫贾活的男孩说失踪的疯子在收养他的婆婆的坟墓里，如果现在他还是一口咬定，那么他们就准备验证一下了。
贾活斜眼看着不远处微微隆起的小坟包，连块墓碑都没有，却让他冷汗直流。
“大叔说……他说，让我把他埋起来，跟他的阿妈埋在一起，还是……是，活埋……”
秦之珩与京元对视一眼，随即道，“你照做了？”
这贾活看起来不像是傻子，居然会听一个疯子的话？干了这么离谱的事？究竟是他杀了人还在这胡说八道地骗人，或是另有隐情？
贾活抱起头，答非所问地道，“大叔是这个村子里唯一对我好的人，他们都说，大叔是疯子，谁也不愿意跟他来往。”
他突然神秘地低下声音，“但只有我知道，他是个好人，他也没有疯。”
语气了也多了一丝小骄傲，“他可聪明了，会识字，也会写字，比村里的秀才写得还好看，他给我取了名字，教会我写我的名字，可村里的人都不相信，他们觉得我也疯了。”
他说着，怕他们不相信，捡起手边的一根小木棍，趴在地上，就着脚边松软的泥巴土面歪歪扭扭地戳了一会儿。
秦之珩转到他的身侧，看着第一个字慢慢显出轮廓。
“贾……”京元皱了皱眉，轻声道，“公子，是贾。”
这个姓出现在这里，是巧合吗？
秦之珩点了点头，示意他别出声。
贾活继续写着，他一笔一划写得很认真，似乎很喜欢写字。
“好了！”他扔掉手中的木棍，咧开嘴角傻笑，“看，我会写我的名字，大叔给取的名字，比死人好听多了。”
秦之珩蹲下一只膝盖，认真看了他写的字，写得还算不错，至少不是鬼画符，“大叔给你取的？什么意思，你的家人没给你取名字吗？还有，为何选择姓贾？你的大叔，莫非也是这个姓？”
贾活对他的视线十分抗拒，又后缩了一下肩膀，将头发往前捋了捋。
“我没名字，村子里的人都笑我是个没娘的孩子，我爹是个烂赌鬼，他没给我取名字，每次赌输了回来就打我，骂我，叫我死人，他常说，我本来就应该跟我娘一起死了算了，活着只会浪费他的气运。”
“所以……大家都叫我死人，呵呵，好在他的气运真的被我浪费光了，好多年前就因为喝醉淹死在了门口的水缸里。”
他的手指捏紧裤脚，语气似哭非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