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内,看着老蒲这般作态,方程岂能不知,这老东西这是打算坑自己。
就是不知道其准备将他往哪里坑?
坑害年轻人,在任何地方好像都是一件很常见,尤其是缺少顶级精英的武朝,年轻一代可是被坑的极残。
对于这种现象,有人说,这是从军队里带出来的毛病,也有人说,纯粹就是老人心理变态,想将自己吃过亏的从后辈身上找回来。
但不管怎么样,形式不由人,方程好像没法拒绝。
“此次民间反碟,目前未知,你知道一共找出多少人嘛?”
显然,老蒲就没打算给方程拒绝的机会,前一刻还在演戏,后一刻直接将话题砸了下来。
反碟啊!
这是他能听得?
说什么,人类从历史中学到的唯一教训,就是没有从历史中吸取任何教训。
时间拉长了看,却是怎么一回事,可具体到某个时间点上,这类总结纯粹就是屁话。
春秋乱战的历史,就让六国学到了不少东西。
春秋时期,士族,贵族互通,各国朝堂都有异国精英人物,各方雄主对于人才无不海纳百川,包容并济……春秋五霸,战国七雄的崛起,无不有得到异国顶级精英的帮助,但同时也留下来弊端,那就是碟子横行,不仅是官员三心二意,就连一些王族成员都受到敌国的蛊惑,在某些特殊的关口相助他国,并被“仁”“义”“德”所标榜。
可这类事,放到当下哪国能忍?
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
自此导致,各国朝堂越发讲究出身与身份,大量的有才之人,因为身份问题被打压,被排挤,就算侥幸当官,往往也会因出身不够纯,而没有施展自身能力的空间。
可怎么做了,这就解决了国政泄露?
不仅没有,反而情况越来越糟糕,矛盾想冲,铸起了多厚的防御,那敌人必定会造出更强的矛。
如今各国刺向敌国的矛,不仅锋利,而且要越藏越深,让人防不盛防。
在之前和杨应知就民间反碟的探讨中,方程第一次发现,武朝案牍司这一不到三万人的机构,想要维持日常运转,每年不仅需要从户部拿到一百万两的费用,并私下通过各种渠道获得五十万至八十万两的黑钱,不然钱根本不够花。
下限一百五十万两,上限两百万两的开销!
用脚指头去想,就会明白这笔花销有多逆天……
“可以的话,我不想知道!”
闻言,老蒲笑道,“你掀的盖子,还想跑怎么可能?”
案牍司所负责的工作,投入不一定有效果,但不投入一定会起祸端。
“当然,所有人都知道,这类的盖子是怎么捂不住的,同时案牍司也没脸找你麻烦……”
一想到这次被揪出来的碟子,倒不是说有人粉饰太平,作为案牍司三位副使,代表皇室监督案牍司工作的大总管,老蒲心里便不得劲。
“不过,让人意想不到的影响已经显露!”
“你知道吗,最近朝堂之下,讨论最多的是什么?”
方程摇了摇头,朝堂之上的事,他都未必能知道个全乎,更别说朝堂之下,百官之间谈论的内容。
他现在又不是什么正统官员,更没有上朝的资格,小小转运司里,除开商钟,小虎,李家兄弟,就连到目吏都没配齐,就算想知道他从哪去听?
总不能靠商钟,李家兄弟,这种游历在朝堂之外的二代吧。
等听到的时候,别说黄花菜凉了,指不定谈论,都已经变成现实了。
“黄册!”
老蒲点出关键,“四十年来,我朝欠下了太多功课,黄册重录就是重中之重,事情发生之后,朝中官员将事归结与黄册更新延误,如今每天至少有上百本奏章上呈案牍司,要求重谱黄册!”
黄册,记录了一国人口,土地,相关的重要信息。
是皇朝核实人口,厘清人丁,田亩,国内资产分布,农业生产辅助,兵员征集,徭役征调的根本参考。
更是朝堂制定政策的,辅助民生的依仗。
黄册之上的信息更替是否及时,内容是否可靠,都会对一国产生巨大的影响。
按照武朝立国之时制定的规则,黄册每过三十年,当重新编撰一次,剔除无效内容,增补滋生人口,重测土地的情况,并且每过十年都需要一次大造,用以校对。
只不过,无论是每隔十年的黄册大造,还是每三十年一轮的重撰黄册,都需要花费大量人力物力。
人口暂且说,关键是清丈田亩。
而武朝显然没怎么多财力,这一脱就是四十年,距离上次重撰已经过了足足五十年!
五十年啊!
不是五十天,当年的少年如今都已经是老朽一枚,不少人甚至都已入土,这黄册还没更新,还有意义吗?
没出什么大事,得过且过,凑合的过吧。
可这会,问题出的最大就是黄册登记,要是严苛按照黄册谱写的规则来,那可能欧那么多皇城司,锦衣卫的碟子在武朝境内潜伏下来,而且一伏就是十几年,二十年,要不是这些人做事见不得光,要不是老兵们嗅觉灵感,与日常中发现异常,这些人死后,他们后代真就没法查了……
一想到这些,朝中大员那还坐得住?
黄册,有钱得重造,没钱咬着牙也得重造。
“重造黄册,花钱就能办完的事,找我做什么?”方程不解。
黄册,再方程理解里就是户籍册,是一国之根本,但造的过程中除了花钱用人之外,好像没什么难点?
真心想造,方程不觉得以武朝的决心,造不出来。
“造,肯定是要造,发生这么大的事,钱怎么也哪挪?可怎么造也是关键!”老蒲解释道,“你在国债券上加上那个阿拉伯编号,被不少老臣所看好,希望可以加入新编黄册里,只不过这样一来,所需花费的钱粮会更多!”
黄册记录的单位是户,而不是具体的人。
之所以怎么做,一是因为工作量太大,二是本来一张纸可以解决的问题,一下子可能就变成了数张,不要小看这点区别,黄册编号后需一式四分复制,一份放在案牍司总部,一份落在州里,一分落与府,最后一份落与县。
以千万户计,从人下手工作量就要暴涨数千万份,光一个纸张成本就近百万两,这还不算笔墨,印泥。
每个三四年的时间,投入个四五百万两,这件事根本别想做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