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日,林槿衣就觉得神机营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再像往常一样热闹,富有朝气,而是变成了一个荒凉之地,偶尔才能看见几个士兵在外走动。景煜带着她向里面走去,直到接近了那个大帐蓬,人才开始变得多了起来。
只不过——都是来来往往抬着担架的人,一块块白布下依稀可以辨别出人形来,都是从那几个大帐蓬里抬出来的人。
“他们是?”林槿衣问不下去。
然而景煜很快给了她回答,“死了,因为天花死的。你一定第一次看见这种场景吧?”
林槿衣呆呆的点了点头,作为一个现代人,她自然没见过这种场景。而她对天花的了解,也仅限于书上的几行笔墨。然而眼前的一幕,比冷冰冰的文字更有冲击力。林槿衣这才意识到,现实往往比书本更残酷,苏霖所犯下的错误,是她无论如何也弥补不回来的。
“对不起——我虽然在书上了解过,但是我,我不知道会死这么多人。”一想到那些被抬出去的都是活生生的人,林槿衣便感觉呼吸都困难了起来。
还有昨天,那么不自量力的自己,居然还说要替苏霖弥补,林槿衣只觉得昨天自己的想法真是可笑至极。这些都是景煜手下的兵,每一个都是和景煜浴血奋斗才走到现在的。而自己却为了一己之私想要洗白苏霖,怪不得景煜昨天会那么生气。
“对不起——对不起。”除了对不起,林槿衣不知道还能对景煜说些什么。
景煜拂去了林槿衣脸上的泪珠,“好了,没关系,我知道你也只是不了解情况而已。所以你现在,能明白我想要杀了苏霖的心吗?”
林槿衣点点头,犹豫了一下,问道:“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景煜一下子紧皱起来眉头,严词拒绝道:“不可以,你进去做什么?那些个军医都不敢进去的地方,你怎么要进。如果你想帮忙,在外边就可以了。”
林槿衣摇了摇头,“不,我和他们不一样,我必须要亲眼看看才行。而且你放心,我是绝对不会感染天花的。”现在在这个神机营里,最安全的莫过于打过疫苗的她和一小部分曾经得过天花的士兵。
景煜依旧拧着眉头不愿意松口,林槿衣抬起头直视着景煜一字一句地说道:“相信我,好吗?我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的。”
“好吧,只能进去半炷香,半炷香之后你必须出来。”
林槿衣点点头,随后便踏进了那个令所有士兵胆寒的帐篷。林槿衣一进来,便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血腥气。虽然她的闯入显得十分突兀,但还是没有人注意到她,大多数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伤痛之中。
林槿衣环视一圈,却远远看见了一个让她十分眼熟的人——柳二,是那个被她医治过的小孩的二哥。果不其然,还没等林槿衣走上前,阿寻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端着一盆温水,小心翼翼地清理着柳二身上流出来的脓液,肩膀还一抽一抽的,像是哭了。
柳二依旧一副凶巴巴的样子,怒道:“大男子汉的,哭什么哭!有什么好哭的,这点小病,几天就好了。”
阿寻抖动的愈发厉害了,点了点头。这个时候林槿衣也走了过去,拍了拍阿寻的肩膀。“没事的,你二哥会好起来的。”
阿寻一下子转过头来,看到是林槿衣时,眼里本来盘旋着的泪珠一下子都涌了出来,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了林槿衣的胳膊,“林姐姐,求求你,救救我二哥吧!”
“好好好,阿寻你别急,让我看看好吗?”见到认识的人染上了这种不治之症,林槿衣愈发能感同身受起来。然而当她仔细查看过柳二的病状之后,心一下子坠入了冰窖。
柳二的病已经发展到了中后期,不仅眼睑出现了水肿,嘴巴附近也出现了溃烂,脓液都变成了深黄色。放在古代,已经是无力回天,只能等死的地步。
林槿衣麻木的察看着柳二的身体状态,脸色也一点点的变黑。那边阿寻见林槿衣不说话,等得急了,刚说了一个字,柳二就打断道:“阿寻,你二哥我口渴了,你去整点水回来。”
“啊——好!我这就去!”阿寻连忙应道。柳二因为口腔溃烂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喝过水了,阿寻听了高兴的昏了头,连忙跑了出去。
然而,林槿衣知道柳二这是在支开他,想要和自己单独说话。果然,在阿寻离开后,柳二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问道:“林大夫,您就直说了吧,我这病是不是没几天活头了?”
“我你不要这么想,起码现在还不应该放弃。”面对死亡,林槿衣也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尤其是面前这个是她熟悉认识的人。
柳二笑了笑,明白了林槿衣话里隐藏着的意思,沉吟片刻后说道:“如果可以,有一件事我想请求您。”
“什么事?”林槿衣觉得自己有些明知故问,她知道柳二说的事情一定和阿寻有关。
果不其然,下一刻柳二说道:“还不是阿寻那个臭小子,自从我生病了以后,就天天呆在我身边照顾我。这怎么得了!他一个健康娃儿,迟早也要作出病来。我可是知道这病的厉害的,那些个军医都不愿意多做停留。”
柳二说了这么一长段句子,呼吸就开始急促起来,大口喘息了几下,又继续说道:“所以,我想请求你,找个借口,让他离这里远一点,最好再也不要进来!最后,等我死了,烧了。他也就没办法了。”
林槿衣听着柳二宛如临终遗言一样的嘱托,嗓子里像是塞了一大团棉花一样,说不出话来,只是重重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同意了柳二的请求。
“谢谢——谢谢。”同林槿衣说这些话,像是耗尽了柳二所有的力气一般,连最后谢谢的声音都开始微弱起来。柳二强撑着精神,不让自己的眼皮合在一起,总算等到了阿寻接了一碗水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