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悄悄凑到门边的姜怀柔也听到了姜乐妍说的话。
她原本被李佑之安排到了另一间屋子,姜乐妍来的时候,她透过门缝看见了,她忧心上官樾的伤势,好奇姜乐妍究竟会不会治,便过来偷听。
她料到了姜乐妍可能治不了,或是不愿治,但她仍然心存几分期盼,盼着姜乐妍能念一念旧情,与李佑之合力医治上官樾。
奈何,世事不如人意。
连这两人都想不出办法来,那她还能指望谁治好上官樾?若是上官樾的余生都要在轮椅上度过……那不只是他一人受苦,于她而言也是折磨!
她是喜欢上官樾,可她难道要与一个残疾人相伴终生吗?
姜怀柔才这么想着,就听屋内的姜乐妍说道:“这是因中毒而引起的瘫痪,寻常的法子难起作用,待我回去翻一翻母亲留下来的古籍,但我不敢保证一定能找到办法,樾世子切勿对我抱太大希望,我只能答应你尽力而为。”
上官樾眼底掠过悲色,回过神时,抬眸朝姜乐妍道:“那就辛苦乐妍你了。”
“你我相识一场,不必言谢。”
姜乐妍朝上官樾说完,转头看李佑之,“李圣手,若无其他事,我便先回去了,母亲给我留下了不少书,我一人也看不完,明日派人送一些到你府上来。”
李佑之应了声好。
见姜乐妍要离开,李佑之朝上官樾道:“世子你先歇着,我去送一送姜大小姐。”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屋子,独留上官樾在榻上,黯然神伤。
……
“我与樾世子相识这么久以来,还是头一回见他如此伤感。”
眼见着离开屋子有一段距离了,李佑之这才朝姜乐妍说道,“他若知道咱们合起伙来骗他,恐怕会气昏过去。”
姜乐妍听着这话,轻挑了一下眉头,“李圣手这就不忍心了?你得知道,这才刚开始,他后边还多得是难过的时候,你若一时心软告知他真相,那才是真要前功尽弃。”
“姜小姐放心吧,我知晓轻重。与其将来受到姜怀柔的连累,倒不如让他趁早看清姜怀柔的为人,如今他们尚未成亲,一切都来得及。”
李佑之顿了顿,道,“他糊涂了这么长时间,让他吃些教训也好。”
昨日傍晚他才下朝回府,姜乐妍便来府上求见他,他接见姜乐妍之后,姜乐妍竟提出了一个令他吃惊的提议——
“李圣手知道我与姜怀柔之间的恩怨,我与她互相算计了大半年,谁也没打算放过谁,她与樾世子的婚期将近,若他们真做了夫妻,我将来对付姜怀柔的时候,难免也会牵连了樾世子,我后来想了想,他似乎也受了姜怀柔不少蒙蔽,若他能及时抽身,便不至于被牵扯进来。我想与李圣手合作,拆了樾世子与姜怀柔这桩姻缘,不知你意下如何?”
姜乐妍这番话说得颇为直白,他仔细想了想,若是真能让上官樾离开姜怀柔,对上官樾而言有益无害。
他早知姜怀柔面善心恶,又一贯擅长伪装无辜,他不是没有提醒过上官樾,奈何当局者迷,上官樾总是能替姜怀柔找理由。
他作为上官樾的朋友,也不好干涉太多,若总是去说姜怀柔的不对,倒显得他爱搬弄口舌是非。
所以在与上官樾相处时,他只能尽量不提姜怀柔,但他偶尔也会忧心,若是上官樾真与姜怀柔成婚了,将来要吃亏。
“姜小姐是有什么好主意吗?”
“主意是有,但需要李圣手的配合,你可是其中关键的一环,你若拒绝,我这计划就没法进行了。”
“姜小姐请说。”
“在樾世子的心里,他与姜怀柔想必是情比金坚,但在姜怀柔的心中,他可未必能称得上是唯一的挚爱,咱们就做一个最简单的试验,若樾世子遭遇挫折,例如他成了残疾,行动不便,姜怀柔能否做到不离不弃?当然了,我可不是真要让樾世子残疾,不过是个试验罢了,我会设法给他下毒,寻常大夫无法给他医好,他第一时间就会来找你寻求帮助。”
他听到这儿,便明白姜乐妍的用意了。
姜乐妍是想要他装作束手无策,一旦他治不了,上官樾第二个能想到的求助人选便是姜乐妍,而作为始作俑者的姜乐妍,自然也会说无能为力。
当他与姜乐妍都无法给上官樾希望的时候,周围大多数人也都会认为上官樾已经无药可医。
这对上官樾而言是有些残酷。
但——这的确是一个试探姜怀柔的法子。
“李圣手觉得我这个提议如何?行或是不行,你给句话。”
“我愿意配合姜小姐,若是真能拆了他们这桩姻缘也好,将来你对付姜二小姐时,樾世子也不至于受到连累。”
眼见着就要走到李家大门,李佑之思绪回笼,又问姜乐妍道:“忘了问姜小姐,你打算何时让樾世子康复?”
“等他彻底看清姜怀柔的那一刻。若他事后得知真相,要来责怪我们,我会告诉他,一切都是我的主意。”
“姜小姐不必如此说。既然我参与了你的计划,我自然会一同承担他的怒火。”
……
“樾哥哥,你也别太心灰意冷,他们只是一时想不到合适的办法,也许后边会有奇迹发生。”
姜乐妍与上官樾离开之后,姜怀柔便无需再躲避,来到了上官樾面前安慰他。
“阿柔,你方才在外面全都听见了吧?”
上官樾望着眼前的人,“乐妍说,她不敢担保能够找到合适的法子来医治我,让我别对她抱有太大希望。”
“我听见了。身为大夫,自然是要把丑话说在前头,她总不能一开始就信誓旦旦地说能把你给治好,就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她这是提前让咱们做好心理准备。”
姜怀柔说着,垂下了眼,“如果连他们俩都没有办法,咱们应该去找谁呢……太医院里还有那么多人,咱们不能轻言放弃。”
“我自然是不会放弃。”上官樾握着姜怀柔的手,“可是阿柔,我现在当真心乱如麻,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我会经历这样的事,我不敢想象,若是今后的日子里一直要坐轮椅……”
姜怀柔一时也接不上话。
上官樾心乱如麻,她又何尝不纠结。
她原以为她找了一个最适合她的归宿,上官樾有财富,有地位,又有对她的满腔真心,甚至承诺过她不会纳妾。
如他这样的男子,在这个世道是真不多见,若他不出这个意外,她想,她一定会乐意跟他过一辈子。
可是——
若是他再也不能独立行走,那么就有诸多事情不方便,先不说她往后几十年都要照料他的起居,万一她将来受人欺负,她还能指望他护住她吗?
怕是指望不上了。
无法行走,等同于功夫废了大半,他的双拳岂能敌过旁人的四肢。
姜怀柔越想越觉得烦躁,偏偏上官樾还要在她耳畔问她:“阿柔,如果我再也无法康复,你还会像从前那样喜欢我吗?”
“说什么胡话呢,你一定会好过来的。”姜怀柔迅速接过话,“大姐和李圣手没说一定就治不好,他们只是目前还没找到合适的法子而已,我们要相信他们的能力。”
“我从未怀疑过他们的能力,可是,再高明的大夫也总有治不好的病,他们不是包治百病的,乐妍说,我这是中毒引起的瘫痪,寻常的法子放在我这儿也不起作用,阿柔,我真的担心再也不能站起来,担心不能像从前那样护着你,若是我这后半辈子都无法恢复行走……我真不知该如何面对你了。”
上官樾垂下了眼,眸底满是忧愁。
他如今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恐惧。
他怕自己会让姜怀柔受累。
他曾经承诺过她,会给她无忧无虑的日子,无论她想做什么,他都会鼎力支持。
她想做生意,他便给她买铺子经营,她若是想吃饱混天黑,他也愿意一直将她养在府里享福,她想出门游玩,他若是有空便尽力陪同,她若遇险,他也会第一时间将她护在身后。
他自认为,他会是一个合格的夫君。
可若是他成了残疾,那恐怕就不那么合格了。
他想,以阿柔的性格,大概是不会嫌弃他的,只是他自己受不了自己这副窝囊的样子。
他不能行走,那他曾经苦练的那些功夫迟早都要荒废,一旦遇到危险,他就不能像从前那样把阿柔护在身后了。
“樾哥哥,你先别想这些有的没的,别回头腿没治好,又落了心病。”
姜怀柔自个儿心里也烦得很,却不得不迫使自己冷静,耐着性子安慰上官樾,“接下来,你就好好听李圣手的话,他与你是那么要好的朋友,一定会尽力帮你,你可千万别在他面前念叨刚才的那些话,省得影响了他的心绪。”
“好,你放心,我绝不会给佑之添乱的,他说什么我都会照办。”
上官樾说着,把姜怀柔揽到了身前,“阿柔,我不说那些话了,你静静地让我抱一会儿吧,抱着你,我的心也就安定多了。”
姜怀柔不语,心思百转千回。
她得冷静下来,再等一等李佑之最后的结论。
若上官樾不能被医好……
她恐怕要另做打算了。
……
是夜。
“小姐,侯爷说药太苦了,他不想喝。”
姜乐妍才回到卫府,就听无痕跟她说起薛离洛拒绝喝药的事,不禁翻了个白眼。
他就仗着自己是个伤者,趁机作妖,非要她哄着喂他喝药他才乐意喝。
他大概也很清楚,他的伤势渐好,很快就要被外公赶回侯府里去了。
姜乐妍很快来到了薛离洛休息的客房,瞥见床头小桌上的药,走过去将药碗端了起来。
“阿妍回来了。”薛离洛朝她淡淡一笑,“如何?那上官樾有没有哭爹喊娘的?”
“都多大的人了,怎么可能哭爹喊娘,顶多就是伤心失落而已。”
姜乐妍说话间,舀起了碗里的药汁,递到了薛离洛唇边,“你先前说无痕的身手会胜过樾世子,我还有些不信,如今看来倒是真的。”
“无痕的身手可是我调教出来的,赢过上官樾那不是很正常吗?”
薛离洛轻嗤了一声,“并非我看不起上官樾,像他们这些皇室子弟,练功的勤奋程度与我手下的这些死士们根本就没有可比性,无痕当初练功几乎是拼了命的,说句不夸张的话,整个侯府里头除了我之外,便是无痕的功夫最好,无痕此前不曾与上官樾交过手,但我知道,只要他们二人交手,上官樾必败。”
“好好好,我已经信了,若非无痕出手,上官樾还真就未必会中毒,不过上官樾也的确轻敌了,李圣手交给他防身用的迷魂散都没能来得及撒出去,可见当时无痕下手有多快。”
她昨日制定完计划,便派人暗中盯着上官樾的行踪,今日得知上官樾去了姜怀柔的新店,她便知下手的时机来了。
无痕与两名侯府护卫在暗中出手袭击姜怀柔,上官樾与晋王府护卫们在场,自然是不会让他们轻易得手的,而他们真正的目标并非姜怀柔,而是上官樾。
上官樾只当暗处的人没有本事与他正面刚上,便会颇有信心地追赶过去,他哪里会知道这一出原本就是针对他的计谋,只为了把他引到小巷子里对他动手。
若要确保万无一失,那就得安排够有本事的人去偷袭才行,万万不能被上官樾逮住。薛离洛受伤不方便出手,她一开始是想着要请舅父帮忙,薛离洛却回了她一句——
“区区一个上官樾,何必劳烦舅父?你忘了卫家的规矩吗,不可偷奸耍滑,若是被舅父知道了计划,又要说咱们阴险狡诈了,叫无痕去就好,你若不放心再给他点防身的药就是了。”
她听薛离洛这般说,也就同意了。
他才在卫家待了两天,竟然已经把卫家的家规给背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