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离洛见姜乐妍执意要看自己的伤处,只好微微张开了口。
姜乐妍见他口中泛着血红,眼角都不禁抽搐了一下。
果然有点严重……这情况吃东西肯定费劲。
“回去我给你配点药,接下来这两天,吃些清淡的粥吧,比较好吞咽。”
姜乐妍朝他建议道,“油炸与辛辣的食物万万不能碰,还有酸甜的东西也不要吃,否则会刺激到伤处,另外,食物也别趁热吃,稍微凉一些再入口。”
薛离洛点头,算是回答。
两人下了马车,前往薛贵妃的住所永福宫。
二人见到薛贵妃时,她正端坐在红木制的靠椅上,优雅地饮茶。
“侄儿……拜见……姑母。”薛离洛说话说得极慢,心中叫苦不迭。
阿妍可真有能耐,那牙口够利的。
薛贵妃自然是察觉到他的不对劲,有些疑惑,“你这是怎么了?说话慢吞吞的。是哪儿不舒服?”
“没有。”薛离洛只缓缓道,“侄儿……今早……练武……摔了一跤……”
“练武摔了?”薛贵妃当即关切地询问道,“摔得严不严重?身上可有擦伤?可别是把牙给磕着了吧?所以说话才结巴。”
姜乐妍晓得薛离洛说话费劲,连忙帮着圆谎,“回贵妃娘娘的话,侯爷近日在练一种极难的剑法,他速来勤恳,练武从不懈怠,许是因为这门功夫太刁钻了,练习过程中磕着碰着也是难免的,好在伤的不严重,只是……牙齿不小心磕着了自己的舌头。”
“离洛,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的功夫已经难逢敌手,不必再如此刻苦练功了,总得适当休息,别把自己累着。以后练武多注意着点吧。”
薛贵妃说着,便命令宫女给二人看座。
“这枣泥山楂糕,是本宫近日很喜欢的一道甜品,酸甜可口,你们二人也尝尝。”
薛离洛回想起姜乐妍方才提醒过,不能吃酸甜的东西,便连忙拒绝了。
“多谢姑母……但……侄儿……不能……吃。”
他十分厌倦此刻说话吞吞吐吐的样,但若是说的太快,便会咬字不清晰,不得已只能放慢语速。
“哦对,瞧本宫这记性,你如今应该是不方便吃带酸带辣的东西了。”
薛贵妃说着,看向了姜乐妍,“乐妍,你尝尝吧。”
“多谢娘娘。”姜乐妍朝薛贵妃莞尔一笑,拿起盘子里的山楂糕放入口中。
“果然如娘娘所言,酸甜可口,味道甚好。”
“喜欢吃就好,以后有空可以常来本宫这儿坐。”
薛贵妃望着姜乐妍,唇角也扬起了一丝笑意,“你上次送给本宫的花颜丹,本宫试过了,效果当真不错,你不是还说,你能够做出媲美驻颜膏的保养品么?进度如何了?”
“还需要一些时日,烦请娘娘再多等几天,臣女今日给您带的礼物,是我新调制的香露,气味清新宜人,且留香的时间长,娘娘看看喜不喜欢。”
姜乐妍说话间,从银杉手中接过了盒子,走到了薛贵妃身前。
她才一走近,薛贵妃便察觉到鼻翼前萦绕着一股十分淡雅的芬芳,不禁眼神微亮。
“你身上擦的是什么?本宫闻着倒是挺舒心的。”
“丹桂梨花香露,正是我今天要送给贵妃娘娘的。一瓶大约两三个月的用量,娘娘要是用着喜欢,我下回再给您多带些。”
“好,你有心了。”薛贵妃笑了笑,转头朝一旁站着的宫女使了个眼色。
宫女会意,连忙从桌下拿了锦盒出来,当着姜乐妍的面打开。
姜乐妍见那锦盒中躺着一对十分漂亮的晶石耳环,看成色就知道质地极好。
“这对耳环是今年小国进贡来的贡品当中,本宫最喜欢的一件,本宫自己还未佩戴,今日就送给你当见面礼了,上回你来的时候,本宫什么也没来得及准备,还望你别往心里去。”
“娘娘说的哪里话,臣女作为晚辈来拜见娘娘,能得到娘娘的认可,臣女已觉得心中欢喜。”
聪明如她怎会不知贵妃的言外之意。
上回贵妃并未准备见面礼,是因为对她这个素未谋面的侄媳妇还不满意。
今日准备了见面礼,说来也是花颜丹的功劳。贵妃爱美,又极爱与皇后攀比,她自然要投其所好,如今贵妃察觉到她的手艺或许不会输给李圣手,便对她满怀期待。
这正是她想要的效果。
做这些东西对她而言不算难,她只需费些时间与精力,就能搞定这位挑剔的长辈,何乐而不为?
“你上前来,本宫给你戴上。”
薛贵妃说话间,已经从盒子里拿出了一只耳环。
姜乐妍上前一步半跪了下来,由着薛贵妃将两只耳环给她戴上。
“不错。这对耳环与你的衣裳倒是很搭。”
“臣女多谢贵妃娘娘厚爱。”
“你肯花心思在本宫身上,本宫疼爱你也是应该的。离洛没了生母,本宫是他最亲近的长辈,算是你的半个婆母,你只需谨记着你初见本宫时说过的那些话,永远敬着本宫,坚定地站在本宫的阵营,本宫便不会薄待了你。”
薛贵妃说到此处,水眸微微眯起,“当然了,本宫的眼里容不得沙子,你父亲的品性本宫实在是信不过,他若能安分守己,本宫便也不找他的麻烦,可他若是摇摆不定,哪天做出不利于本宫的事来,那你可得好好斟酌着,是要做他的好女儿,还是要做本宫的好侄媳?”
不等姜乐妍,薛离洛便出了声,“姑母,你……”
“你的舌头不是磕着了吗?就别急着插话了,本宫如今是在跟她说掏心窝子的话。”
薛贵妃瞅了薛离洛一眼,“她初见本宫时便说过以后要重视本宫高过她的父亲,总不能等本宫接受了她之后,就把这话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吧?她既然是姜家的女儿,姜家那边会有什么动静,她多多少少也能知道,若是她父亲最终还是要偏向皇后,企图做出什么对本宫不利的蠢事来,她及时过来告知一声,本宫必然会念着她的功劳,她既然想要本宫拿她当自家人看待,不也得拿出一些诚意来吗?”
“娘娘说的极是。”姜乐妍接过了话,面上展露一抹得体的笑意,“将心比心,臣女一向奉行的便是谁对我好,我便对她好,娘娘若能真拿我当自己人看待,臣女又岂会让您失望?”
“很好,本宫就喜欢你这样机灵的丫头,比离洛懂事多了,他时不时就要来顶撞本宫,比不得你这么懂事。”
薛贵妃轻挑了一下眉头,“眼瞅着就要到饭点了,陪本宫用个午膳吧。”
姜乐妍欣然应允,“臣女不胜荣幸。”
用午膳时,姜乐妍特意挑选了一些方便薛离洛吃的食物,例如豆腐、蛋羹、鸡汤。
薛离洛虽然吃的极慢,好在一顿饭下来也能吃得饱。
直到用完了午膳,与贵妃告辞离开永福宫时,他仍旧觉得舌尖隐隐作痛。
“张开口让我看看,血止住了没有。”
听着姜乐妍的话,薛离洛摇了摇头。
虽然明知道她是关心,他还是不愿让她总是看他的伤处,这会让他觉得有些难为情。
他想,大概没有几个人会如他这般倒霉吧?
“以你我之间的关系,你还需要不好意思吗?”
姜乐妍有些哭笑不得,“你快让我看看。”
“回去……再看。”薛离洛揽过她的肩膀。
“都这么大个人了,怎么看个病还跟小孩子似的,这么容易就害臊。”
姜乐妍拿他没法子,却也明白他的固执,便想着快些回去了给他配药。
“诶,我知道有一种草药,是可以口服镇痛的!”
姜乐妍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抓住薛离洛的手,换了个方向,朝不远处的御花园走去。
“我那院子里的草药虽然很多,但总是有一些没有的,像你这种情况其实不难处理,只是这味草药我刚好没种,御花园内奇花异草那么多,说不定就有,咱们一会路过要是有看见,我拔两根给你吃。”
薛离洛:“……”
把御花园里的草来吃,听着怎么就那么奇怪呢。
不过既然阿妍都说了有用,那便随她去吧,他如今的确觉得这幅说话不利索的样子十分烦心,也不知一两天的时间能不能好转过来。
若是不能好转,他这两日便要尽量少与人打交道,免得一开口就吞吞吐吐,平白招人笑话。
两人很快便到了御花园,姜乐妍的视线扫过一排排的花草树木。
“那种……草……长……什么样?”薛离洛朝她询问着。
“黄褐色的,杆子比较长,叶子是金黄色的,在日光的照耀下还挺好看,比较具有观赏性,但口服也可以有镇痛效果,只是用这种草药必须有大夫在身旁,因为他对分量的把控十分严谨,用多了会有不良的副作用,少了没效果。”
姜乐妍一边回答着,一边继续寻找。
薛离洛也依着她的形容,视线扫过周围的所有植物。
两人走着走着,便听见不远处有人在交谈。
薛离洛的听觉较为灵敏,往前又走了几步便能听清——
“不过就是个四品武官,还真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了,竟敢得罪皇孙殿下,活该罚他在冷风中跪着!”
“可不是么?要我说这位就是仗着自己家里的功绩,总喜欢臭显摆,可他又没他父亲那么大的能耐,他在寻常人面前显摆也就罢了,竟敢在皇孙殿
“小点声,可别让他听见了,他要是记了咱们的仇,以后来算账,那咱们还真的是得罪不起呢。”
宫人们的说话声逐渐远去,薛离洛却被勾起了好奇心。
四品武官,仗着父亲的攻击臭显摆?
这几个关键词几乎是让他瞬间便想到了姜乐妍的舅舅卫明舟。
尤其是宫人们还提起,他在皇孙殿
唔,就凭卫明舟那种直来直往,有话直说的性格,得罪皇孙倒也不是件稀奇的事。
皇孙正是太子的长子,今年八岁,那小子他也见过几回,小小年纪倒是聪明伶俐,就是从小到大都被宠坏了,脾气有些不太好。
当今太子十七岁那年成亲,第二年便得了皇孙,只是太子妃难产去世,所以这位皇孙自打生下来便没了母亲,皇后与太子对他相当纵容。
虽然纵容,在学业方面却还是抓的挺紧,因此这孩子的功课算是不错,常受到皇帝的夸奖,因着天资聪颖又被娇惯,难免脾气就大了些,在宫内几乎是没有人敢得罪这位小祖宗的。
不过有些人总是拎不清的……
就比如阿妍的那个倔驴舅舅。
这般想着,薛离那边又朝前走了些距离,果真看见前边不远处一道黑色人影跪在鲤鱼池边,停着笔直的脊梁。
还真是卫明舟。
“阿洛,你看什么呢?”
姜乐妍正在找草药,余光瞥见薛离洛一直看着前方,便循着他的视线望了过去,而这么一眼,便让她脸色微变。
“舅父?他怎么会跪在那?”
“方才……听见……两个宫人……在议论他……得罪了皇孙……被罚跪。”
薛离洛因着舌头受伤,讲这么长一串话有些费劲。
“被皇孙罚了?”
姜乐妍拧起了眉头,迈开步子便走向了卫明舟。
卫明舟正跪着,余光瞥见有人走近,抬头一见到是姜乐妍,脸色微微僵了些许,但很快便又恢复了正常,挪开了视线不去看她。
“舅父,您与皇孙之间发生了什么?他罚您在这跪多久?”
卫明舟听着她话中的关切,淡淡地应了一句:“我的事情与你无关。”
“舅父自然可以不理我,但我总要顾虑着卫家的颜面。”
姜乐妍明白卫明舟对自己的偏见,与他轻声细语可不顶用,索性抛开了辈分之间的礼仪,冷硬地说道:“舅父自己吃亏不要紧,可你跪着的这个地方太显眼,来往的人免不了要嚼舌根,我只想了解来龙去脉,你若无错,我便替你出主意,省得你跪在这儿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