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怀柔一边在人群中逃窜着,一边思索身后那几名护卫突然发疯的原因。
他们一直跟在上官樾身边效力,上官樾能信任他们,便是对他们知根知底,他们没理由一下子全都叛变了。
回想起他们方才狂躁的模样,分明就不太像是正常人,像是磕了药似的。
是了,一定是有什么因素造成了他们的忽然发疯!
他们是从何时开始变得不正常了呢……
似乎是在走出了茶楼之后?
姜怀柔募地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如果他们是被某种药物刺激了大脑,那么最有可能让他们中招的时机就是在茶楼里了。
她若是没有记错的话,从出门到此刻,他们唯一入口的东西就是那间茶楼里的茶水。
因着主仆有别,他们不能与她坐在同一张桌上,她平日里对下人都还算大方,自然没让他们全站在一旁当雕塑,而是允许他们坐在隔壁桌歇脚,给他们另外点了两壶茶。
姜怀柔思索到此处,脑海中不禁又有了一个新的谜团。
药物可以让人精神失控,但应该无法指定攻击目标吧?他们为何只针对她,而不针对别人?
这般想着,姜怀柔再次回过了头。
护卫们仍然在追赶着她,他们毕竟是习武之人,一路蛮横地扒拉推搡着人群,追赶的速度竟也不慢,以她的脚力自然是甩不开他们。
姜怀柔不禁暗自磨牙——
这般关键的时刻,上官樾竟不在她的身旁!
等等,如果说护卫们忽然发疯是有人刻意为之,那么上官樾的离开,会不会也在幕后之人的算计中?
真是可恶啊……
上官樾若是不追那个毛贼,她现在也不会如此狼狈!
她得尽快甩掉身后那几个疯子再说。
姜怀柔观察着街道两侧的铺子,视线很快便锁定了前头不远的一品居。
这家酒楼是这一排最气派的,里面必定会有达官贵人落脚。
于是乎,姜怀柔卯足了劲往一品居跑,跨进门槛时,也无暇理会店小二的打招呼,径直跑上了二楼。
小二见她行动如此急迫,本能地询问:“诶,这位姑娘……”
“我找人!”姜怀柔脚下生风一般,一口气跑到了楼道口。
她转头看向楼下,那几名发了疯的护卫果真追过来了!
姜怀柔脸色一沉,当机立断,踢开了第一间雅间的门!
宽敞的雅间内,一名油光满面的男子正搂着一个美娇娘在调笑,忽然被人踹开房门,顿时恼了,“哪个混账,敢踹本大爷的雅间!”
姜怀柔可不管他说什么,转身迅速奔到下一间。
与刚才一样,一声招呼不打直接踢人房门,听着里边传出的谩骂声,她继续跑向第三间。
像这样气派的酒楼,二楼雅间的客人大多非富即贵,她惊动了他们,他们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果不其然,第三间的客人是带了打手的,见有人踹自己的门,当即呵斥道:“去把踹门的人给我抓来!我倒要看看是谁给她的胆子,敢如此无礼。”
姜怀柔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眼见着雅间里四名打手冲了出来,姜怀柔迅速指向楼道口,“是他们,是他们逼我踹门的!”
打手们转头,看到的便是三名有些凶神恶煞的男人朝他们这边冲来。
“真是岂有此理,给我打!”
双方七个人迅速扭打在了一起。
姜怀柔趁此机会,继续跑向下一间。
晋王府护卫的本事她很清楚,靠那位客人的四个打手,恐怕拦不了他们多久。
她虽然不懂武功,却也看得清战况,方才两边一交手,那位客人的打手就率先挨了对面两个拳头,如此明显的实力差距,她自然是不能放心的。
她得找人帮她把那三个混账打趴下才行。
而当她踹开第四间的门时,她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临窗的桌边,一名身着黑色锦衣的俊逸男子正面无表情地望着她,锐利的鹰眸中泛着冷光。
姜怀柔踹门时便想过自己有可能会冲撞了权贵,却没料到——竟会被她碰上这么一尊大佛。
眼前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当朝太子,上官凌骁。
她曾在宫宴上见过太子两次,距离虽远,却能记得住脸。
“放肆!”
立于门边的持剑男人冲姜怀柔呵斥一声,同时将手伸向了腰间的剑柄。
姜怀柔猜到他下一刻便要拔剑了,当即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都是他们逼我!你快将他们抓来审问!”
惊吓归惊吓,她还是很快就找到了理智,到了这一刻,除了利用太子的随从却对付那几名发疯的护卫之外,她也没有别的法子。
持剑男人原本想把姜怀柔拎进来审讯一番,却没料到对方一开口竟然直接供出了幕后的人来,他蹙着眉头走到了雅间外,便看见走廊上扭打在一起的几道人影。
“就那几个穿灰衣服的!”姜怀柔在旁提醒道,“若不是因为他们,我断然不会冲撞了你家主子。”
男人偏过头看她,冷声道,“你侯在此处不许离开,若胆敢耍花招,你这条命就别想要了!”
“你放心,我一定不跑,我不会功夫,跑也跑不过你。”姜怀柔颇为识趣地接过话。
她自然明白身居高位者的多疑,她今日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太子的雅间外,还胆大妄为地把门给踢开了,太子自然要留下她问话。
她寻思着,被太子惩罚,总好过落在那三个疯子的手上。他们受药物影响,脑子都不清楚,方才在茶楼门口就敢掐她脖子,她要是落他们手里,不得被他们给弄死?
虽然不知这位太子脾气如何,但她晓得太子与安庆侯不对盘。
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若是太子一会儿想要严惩她,为减轻惩罚,她会迅速表明她与安庆侯敌对的立场。
眼见着太子的随从与晋王府护卫们动上了手,没多久那几名护卫便败下阵来。
姜怀柔见他们都被打趴下了,也就松了一口气。
这几个混账东西……总算是能消停了。
其中有两人倒在地上人事不省,有一人口吐鲜血却还能动弹,太子的随从便将那人拎着一路进了雅间。
姜怀柔跟着走了进去,不等太子开口盘问,便跪下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工部尚书之女姜怀柔,见过太子殿下。”
上官凌骁听着眼前的女子自报家门,不禁眯起了眼,“姜尚书家的女儿?”
“是。”姜怀柔点了点头,“方才得罪了太子殿下,实属无奈,我不知雅间里的会是您,否则便不敢如此冲撞了。”
上官凌骁依旧面无波澜地望着她,眼神中透着审视,“不知雅间里的是谁,却要踹门?”
“不怕殿下笑话,我踹的可不止您这一间,这一排过去,每一间都被我给踹开了,刚好到了您这边才停,我还得多谢您的随从拿下了我身边这几个发疯的护卫。”
姜怀柔看了一眼瘫在地上的护卫,轻叹了一口气,“殿下身边的人是高手,我有没有武功,他应该一下子便能试出来,我今日出现在此当真只是一场意外,我若不做出这么无理的事,恐怕已经小命休矣了。”
上官凌骁道:“那你便一五一十地说,你若没有心怀不轨,本宫便不会对你严厉惩罚。”
姜怀柔听着这话,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
果然,太子还是愿意给晋王府几分面子的。
“殿下既然有耐心听,那么我便将前因后果都跟您说一说。刚才与您的随从交手的那几人,他们是樾世子留下来守着我的护卫,只是他们让人下了药,神智似乎都有些不清楚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姜怀柔便将自己和上官樾分别之后所经历的事情都讲述了一番。
“他们只知道一个劲儿地追赶我,我迫于无奈才要闯进这家气派的酒楼里,将雅间的门一个个踢开,因为只有当我的行为影响到别人的时候,别人才会出手。”
“而事实证明,这样的法子虽然会得罪人,但也的确有效,方才他们在走廊里打成了一团,那几间雅间的客人们想必是担心被殃及,这才没有出来,如今走廊里安静了,他们或许很快就会出来找我讨说法,这也算是能够变相证明我的话,我出现在您的屋外,的确是巧合,而非刻意。”
上官凌骁听她解释完,便给随从递了一个眼神。
随从会意,转身走到了雅间外。
果真如姜怀柔预料般,前边那几间雅间的客人们眼见着走廊的打斗平息了,都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刚才那个踢门的小丫头片子,是不是在里面?”
“把她叫出来,打扰了我吃饭的雅兴,我非得跟她理论不可。”
“我的几个打手如今怎么全躺在地上了?叫那丫头出来给我一个解释!”
听着屋子外的七嘴八舌,姜怀柔朝上官凌骁无奈地笑了笑,“太子殿下,您看吧,我没骗您,他们果真要上门来找我算账了。”
“诸位稍等片刻,待我问过我家主子,再来给各位一个答复。”
上官凌骁的随从朝客人们应了一句,便转头回到雅间内询问上官凌骁,“殿下,外边那些人要找姜小姐算账。”
上官凌骁道:“你去与他们协商一番,将他们要的赔偿给他们就是,若用钱还堵不上他们闹腾的嘴,便适当用一些武力叫他们消停。”
随从应了声是,退出了雅间外。
上官凌骁再次看向姜怀柔,脸色平和了许多,“好了姜小姐,本宫已相信你的话了,你起来吧。”
“殿下虽然已经相信我的话,可我方才的确冲撞了殿下。”姜怀柔垂下眼道,“我自知有错,听凭殿下处罚。”
“你都已经解释了前因后果,本宫若还罚你,岂非显得不讲道理了?”
上官凌骁悠悠道,“本宫与晋王府还是有几分交情的,看在樾世子的面子上也不能跟你计较这事,如今已确认你出现在雅间外实属偶然,而不是心怀不轨,本宫也就没什么好罚的了。”
“殿下雅量,多谢殿下不怪罪。”姜怀柔站起了身,长呼了一口气。
上官凌骁将她的神情看在眼中,笑了笑,“你刚才是吓坏了吧?难为你能想到这样的脱险办法。虽然容易得罪人,但总好过折在自己人的手里。”
“殿下说的是,方才我这一路跑来,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说来殿下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了,我今日若不是碰上了您,指不定要闹出多大的乱子来呢,太子殿下的恩情,我铭记在心。”
姜怀柔顿了顿,道,“我原本还以为,冲撞殿下必定要受到惩罚,毕竟从前有一回,我也是在非刻意的情形下冲撞了安庆侯,就被他赏了一顿鞭子……”
她心想着,如今薛离洛和姜乐妍的关系已经摆在明面上了,姜家要与安庆侯府结为姻亲,这无疑会被太子党所排斥,她或许该劝姜垣明哲保身,最好两边都不得罪。
这太子也不知是真好脾气还是装出来的好脾气,她就怕他对姜家有意见,却不明确表示出来,没准哪天瞅准一个时机就把姜家给掀了。
毕竟姜家是安庆侯府的姻亲,太子拔不掉安庆侯这颗眼中钉,就拿姜家撒气也不是没可能。
“哦?你与安庆侯之间竟还有这么一段过节?本宫还以为姜家如今跟安庆侯府关系不错呢。”
果不其然,提到安庆侯,太子的语气看似随意,眸底却涌动着冷光。
“姜家与侯府的关系,从来都称不上好。或者我应该说,侯爷从来就看不上我姜家,他若是真拿我们当做姻亲看待,就不会对父亲一再无礼,对我与大哥无故欺压打骂。”
“他看上的,只有我姐姐姜乐妍一人而已,姜家的其他人,分明入不得他的眼。”
姜怀柔与上官凌骁四目相对,颇为平静地说道,“我也不知父亲是为何会同意将姐姐嫁到侯府,这其中或许有其他隐情,但绝不是因为我们姜家想要攀附这个曾经欺压我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