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离洛等的就是她这句话。
从手腕被她拉住的那一刻,他便猜到他的阿妍必定是又对他心软了。
他嘴角微扬,迅速回到了他方才睡的位置,躺下盖好了被子,动作一气呵成。
像是怕姜乐妍会反悔似的,他道了一句:“还是在床上暖和,阿妍终究是心疼我的,你也快躺下歇着。”
姜乐妍没再多说什么,也跟着躺了下来,背对着薛离洛。
独自睡了那么些年,身侧忽然多了一个人,虽然有点儿不太习惯,但……如果这个人是薛离洛,倒也让她觉得心安。
接下来二人都不再说话,薛离洛聆听着姜乐妍的呼吸声,猜到她还未入睡,便试探般地朝她挪近了几分。
姜乐妍自然是察觉到身后的动静。
他若是想抱,就由着他抱好了。
果不其然,身后那人缓缓揽过了她的腰身,胸膛又贴上了她的背部。
他的手也算老实,除了拥抱她之外,便没有其他的动作了。
姜乐妍的唇角不自觉扬起,而后也缓缓闭上了眼。
这一夜,二人便在相拥而眠中度过了。
翌日早晨,姜乐妍醒过来时,床上仅有她一人,她伸手探了探身旁的位置,已经没有余温。
看样子,薛离洛已经离开许久了。
为了不被发现,他大概是天还未亮便已经离开了。
姜乐妍洗漱了一番,吃过早点之后,便去了她母亲生前所住的屋子,叫银杉和画眉帮忙整理那些压箱底的书籍。
“咳咳!”银杉跟着姜乐妍翻箱倒柜,找了些旧医书出来,被书封上的灰尘呛得好一阵咳嗽。
“小姐怎么忽然想起要看这些旧书了?您不是说这些书用处都不大么,就连夫人从前都不常看。”
“因为我想寻找一种毒物,那是我闻所未闻的,我屋子里的那些书上都找不着,便想试着从这些旧书上碰碰运气。你们把这些书上的灰尘擦干净,然后拿到院子里去晒晒。”
母亲留下的医书有很多,绝大部分她都已经看过,只有一些破损严重、无从考究的旧书她没看过。
她也不知这些书有多少年头,编写者似乎也籍籍无名,且里头记载的许多药方经过了这么多年,早已被后人推翻或者改版,剩下有用的内容已经不多,所以连母亲都很少看,她原先也觉得这些旧书大概没多少用处,如今回来翻阅……自然是想要找一找这上边是否有记载关于薛离洛体内的那种毒蛛。
只要一想到他每个月便会遭受头疼欲裂的折磨,她便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一定要替他找到解决之法才行。
一晃眼到了正午时分,姜乐妍找到的旧医书被晒了两三个时辰之后,腐朽的霉味也散得差不多了。
今天日头正好,她索性直接就在院子里的石桌边翻看了起来。
她翻阅的速度极快,几个眨眼便是一页,银杉不禁有些好奇地询问:“小姐想要找什么?要不要奴婢帮您找找?”
姜乐妍望着眼前的十余本医书,每本都有两个指头并拢那般厚,若是她一个人查阅,还真得费不少时间。
“也好,你们若是无事,也坐下来帮我一起找,看不懂不要紧,只要是有提到关于蜘蛛的,便将那页折叠起来做个记号,你们找的速度不用像我这么快,只要足够认真就行,防止遗漏。”
姜乐妍的话音落下,银杉与画眉便各自拿了一本,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小姐为何会突然对蜘蛛感兴趣?”
“我这么做,自然是有我的道理。”
姜乐妍虽然对眼前的二人十分信任,却也不打算和她们透露关于薛离洛的秘密,只吩咐道:“今日这事,不要对外提起,我不想被任何人知道我在找什么。”
接下来主仆三人看了足足两个时辰的医书,记录下了十余种毒蜘蛛的类型,却都不是姜乐妍想要的。
“原来世间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毒物。诶,小姐,咱们这两本是一模一样吗?”
银杉望着自己手上这本名为《虫草杂记》的旧书,再看了一眼姜乐妍手上的那本,书名竟是一字不差。
她本以为这两本书内容重复,自己做了无用功,却听姜乐妍说道:“书名是一样的,但内容不一样,因为内容太杂太多,所以要分成好几册。”
银杉闻言,瞅了一眼封面,这才发现了书名下的三个小字:第三册。
姜乐妍手上的那本是第一册。
而画眉手上的那本,则是另外的书了。
“画眉,你这本看了这么久,都没找到有记载毒蜘蛛的,还不如我和小姐手上的这本虫草杂记,这本上边似乎记载了许多毒虫,要不你也换我们这本看吧?应该还有一册。”
“也是,我手上这本都是毒蛇走兽一类的。”画眉放下了手里的书,在眼前的一堆书籍里寻找虫草杂记的第二册,可看了一圈过去,竟没找到第二册。
“这里头没有第二册。”画眉说道,“咱们是不是漏了一本?”
姜乐妍闻言,将桌子上的书籍扫视了一遍过去,果真没有虫草杂记的第二册。
姜乐妍微微蹙眉,“母亲房间里的旧书只有这些了,咱们应该没有遗漏。”
这本书既有第一册和第三册,那么第二册自然是存在的。
可它却不在这堆书籍里面……是被母亲给遗失了,还是母亲从来就没得到过?
从这一下午翻阅的结果来看,这本医书上记载的毒虫种类的确很多,只是这个编写者在排版上面不太讲究,他没有将所有毒虫种类都划分清楚再一起记录,而是东一页西一页的,仿佛想到哪写到哪……
这就使得她们找起来有些费时,如今又发现缺了第二册,姜乐妍难免郁闷。
虽然此书的编写者排版杂乱,字迹也不太好看,但似乎真的是见多识广,他游历了大江南北,识得无数毒物,说不定见过薛离洛身上的那种毒蛛呢?
她手上这本眼见着就快到底了,银杉手上那本还有将近一半没查阅,如果这两册都没有,那她总要寄希望于第二册。
“继续找。”姜乐妍道,“先把咱们手上的这两册看完再说。”
这一看便看到了日落西山。
姜乐妍脖子都觉得有些僵了,而查阅了两册旧书的结果也并不让她满意。
她们总共记下了十五种毒蜘蛛的类型,没有一个是和薛离洛所中的毒相关。
难道就只能寄希望于那本消失的第二册?
姜乐妍寻思着,她或许应该贴个悬的告示出去?
不管能不能得到她想要的结果,她都想看看那第二册的内容。
姜乐妍正苦恼着,忽听下人过来禀报:“大小姐,大公子过来了。”
姜乐妍闻言,便合上了手中的书本,转头看向来人。
说来她也有好几日未见姜启轩了,听说他最近差事挺忙。
这也不奇怪,他初入官场还拿不到太高的品级,想要晋升,除了得有人脉之外,他自己也要热衷于表现才行,只要他足够勤快,提拔他的人也能找到理由。
眼见着姜启轩走近,姜乐妍起身朝他问候了一句:“大哥最近很忙吧?今日怎么有空过来看我了。”
她语气平淡,姜启轩却是朝她温和一笑,“今日的事情忙完了,回府前我还与樾表哥在街上闲逛了半个时辰,他给阿柔挑礼物的时候,我无意间看见了一条晶石手串,觉得十分适合你,便买下来送给你。”
他说着,便从衣袖的口袋内掏出了一个盒子,当着姜乐妍的面打开。
盒子里躺着的,是一串青色莲花手链。
如玉石般莹亮剔透的材质,整体呈青色半透明,手链最中央的莲花雕刻工艺十分细致,每一片花瓣都清晰可见,可谓雅致又贵气。
市面上的晶石,由色泽和通透程度到工艺分为三六九等。她眼前的这一串,色泽纯粹,不掺任何杂质,触手感觉冰凉又光滑,当属上品。
呵……姜启轩竟会送这样贵重的礼物给她。
他原先亲近姜怀柔而疏远她,如今却跑来献殷勤,是指望与她重拾曾经的兄妹之情,将来好让薛离洛这个妹夫多多提拔他?
倒真是打了一手如意算盘,他还当她像从前那般单纯心软吗?
“为兄知道你喜欢青绿色系的服饰。”姜启轩温声开口,“从看到这手串的第一眼,为兄便觉得它很适合你,你戴上看看。”
姜乐妍抬眸看他,“大哥怎么会忽然想起给我送礼物了?”
“这不是马上就要过年了么?今年为兄没怎么送你东西,总该补偿你。想到过了年之后,你便要与安庆侯完婚,以后也不会住在这府里了,为兄还真觉得有几分不舍。毕竟你与为兄一同生活了这么多年。”
姜启轩说到此处,悠悠叹息了一声,“不过姑娘大了总是要嫁人的,你若是得闲,别忘了常回府里来探望为兄和父亲。”
听姜启轩说得情真意切,姜乐妍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
她这大哥如今也学会做戏了,字里行间都是对她要嫁人的不舍,俨然一副疼爱妹妹的好兄长模样。
这虚情假意的势利眼做派,还真是越发像姜垣了。
“大哥当真是有心了,多谢大哥。”
姜乐妍客套地道了句谢,便将手串戴在了自己的手腕间。
既然姜启轩这么喜欢演好兄长的戏码,她陪他演一演倒也无妨。
这青莲手串,姜启轩也算是用心挑了的,估计花了他不少银子,这么好的东西不收白不收。
若是哪天有事求她了,她敷衍几句打发了他,他难道还能把这礼物再要回去不成?
“这天色都快黑了,你怎么还在这看医书?以后入夜了就少看书,对眼睛不大好。”
姜启轩瞥了一眼桌子上的一堆医书,转头朝银杉呵斥道:“小姐看书太入迷忘了时辰,你们这些做下人的就不知道劝她休息吗?”
“大哥不必责怪她们,是我非要看的。”
姜乐妍顿了顿,道,“对了大哥,你最近常在宫中走动,若是有空的话,能否帮我打听一件事?”
“你说。”
“我今日翻阅母亲留下的旧书,对这本虫草杂记倒是很感兴趣,可是这本我手上就只有第一册与第三册,缺了第二册,大哥明日能否去太医院帮我打听一下?太医院内都是见多识广的医者,或许有人知道第二册的下落。”
姜启轩闻言,心中觉得这事简单,便应了下来,“行,为兄明日便去帮你打听。”
父亲再三嘱咐他,今后若想得益,就一定要与乐妍打好关系。
得知薛离洛来府上提亲的消息时,他自然是难以置信,他心中还记恨着薛离洛当初抽他的那两鞭子,可经过父亲一番劝导,他也想通了些,今时不同往日,曾经的薛离洛是他们憎恶的人,可如今他们两家要结成姻亲,他该考虑的就不是报复,而是尽可能做到冰释前嫌,好获得将来被提拔的机会才是。
人总要把目光放长远些,和前程比起来,受些委屈又算什么。
……
次日上午,姜启轩在皇宫西侧的校场结束了一场操练,休息片刻之后便前往太医院。
他到达时,碰巧在庭院内看到了一个熟面孔,那位太医已年过半百,原本是他父亲的老相识,他进宫当差之后便也认识了。
“王太医,晒药材呢?”姜启轩走上前去,率先问候了一声。
“哟,姜公子怎么过来了。”
“我来此处打听一件事,准确来说,是打听一本医书。不知您老是否听说过有一本书记载了许多毒物,名唤《虫草杂记》。”
“这本书……老夫好像没见过。”王太医捋了捋胡子,又细细思索了一番之后,摇了摇头,“我是真没印象,姜公子不如去问一问李圣手?他博览群书,记忆又极好,看过的都能记住,或许他知道。”
“那么李圣手此刻在何处?”
姜启轩心想着,那李佑之对乐妍似乎印象不错,他若真知道那本医书的下落,必定会愿意相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