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走在热闹的街道上,银杉闻到了熟悉的甜香味,扯了扯姜乐妍的袖子,“小姐,您出门到现在还没吃过东西呢,您饿不饿?”
姜乐妍笑道:“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些饿了,今天摊子这么多,吃点儿什么好呢。”
银杉伸手朝前指了指,“前边那家甜汤铺子咱们上个月吃过,您还夸过呢。”
姜乐妍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看,转头询问薛离洛:“侯爷您也没吃晚饭吧?要不要去前边吃些点心?”
薛离洛也看到了银杉所说的甜汤铺,那铺子又小又破,牌匾都陈旧发黄了,他挑剔惯了,吃饭一向不考虑那样简陋的环境,可此时对着姜乐妍那双清亮的眼眸,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并未说出来。
……或许那家店只是看着破,手艺应该不错?
既然姜乐妍夸过那家店好吃,他试试也无妨,于是他应了一句:“那就去尝一尝吧。”
此话一出,身后跟着的无痕颇为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却并未多说什么。
虽然最近有些时候,他会对侯爷的行为感到疑惑,但他谨记着自己下属的身份,不会多嘴过问。
一行人来到了甜汤铺,店主很快上前来招呼:“几位客官,要吃些什么?”
“先来四碗什锦桂花汤。”
姜乐妍说着,转头朝薛离洛询问,“您有什么忌口的,或是有什么其他想吃的?这家的玫瑰蜂蜜糕与百合酥也不错,都是甜度适宜的。”
薛离洛道:“你觉得哪样好吃,就点哪样吧,只要不是苦的酸的。”
姜乐妍猜到他从前大概是没来过,便又吩咐店主上了几道招牌的点心。
“在我印象中,侯爷您是不抗拒甜食的,我点的几道算是甜而不腻,或许能够符合您的胃口。”
姜乐妍说话时,见无痕将桌椅又擦了两遍,不禁笑道:“这店虽然看着破,东西还是挺干净的,侯爷要是觉得不习惯,咱们不在这吃,买了带走也行。”
“不必了,东西还是趁热吃。”薛离洛岂会看不出姜乐妍在尽量迁就着自己,他也不愿让姜乐妍以为他是个多事的人,若是把东西买了带走,大概会错失最佳的口感。
“你们二人也坐下吧,别站着了。”姜乐妍瞅了一眼立在旁边的无痕与银杉,“难不成一会东西端上来了,你们也要站着吃吗?”
她对待银杉向来和对待其他下人不同,除了人多的家宴之外,私下相处,她是允许银杉和她一起坐着吃的,这会儿银杉不敢坐,八成是因为无痕站着。
“你对待手下,就这般不讲规矩吗?”薛离洛轻描淡写道,“身为尚书小姐,你应当明白,主与仆之间的等级制度是何等森严,手下办事得力,你可以夸奖,亦可以赏赐,但绝不能忘了规矩。”
姜乐妍道:“侯爷手下的人多,拿森严的规矩来约束他们是应该的,可我手下能信得过的仅银杉一人,她对我是死忠,所以在这样的小场合,我不想同她讲规矩,反正我对她再好,她也不会骄纵的。”
薛离洛闻言,略微思索了一下,随即转头朝无痕说道:“你与银杉去一旁的桌上坐吧,站着吃东西的确不好看。”
他能做出的让步便是让他们去别桌吃,总之是不能与他同桌。
可即便如此,无痕依旧有些受宠若惊,“侯爷,属下还是站着吧,不碍事的。”
“让你坐你便坐,哪来那么多话?”
“是,多谢侯爷。”
见无痕和银杉总算坐了下来,姜乐妍眼底掠过一次笑意。
不多时,店主就将甜汤和点心端上来了。
虽说四人都戴着面具,好在面具并未将嘴巴以下的部位遮住,也就不妨碍他们吃东西。
薛离洛尝了一口甜汤,道:“想不到这小店看着破落,做出的东西味道却不差。”
“这家是老店了,侯爷可别小看了民间的这些老手艺人,虽说店里的用料比不上您平时吃的那些珍馐美味珍贵,但他们调味的手艺还是值得夸奖的。”
姜乐妍顿了顿,问道:“话说回来,侯爷是从未尝过这些民间小吃吗?您也是在这皇城里长大的人了,竟然还要问我这附近哪有吃的玩的。”
薛离洛不语。
他自小生长的环境便是严苛死板的,在过去那些年,他哪有什么机会吃喝玩乐。
说实话,他只记得这些街道的路,路上有些什么店,哪里有什么好风景,他一概不知,更没有时间去了解这些。
母亲体弱,他的文武都是由他的父亲培养,父亲只会一天天地训他,教他如何用功,如何出人头地,要他维持着薛家的满门荣耀,若是他撑不起这个门楣,他就不配做薛家的男儿,只配在一声声嘲笑中沦为一个不中用的纨绔子。
父亲在世时,总叫他要往高处走,文韬武略超越同龄人还不够,一定要入官场,有了官身也不够,还要有权柄在手,有了权之后,需提防旁人夺权,还得时时谨记,帮着薛贵妃母子清除一切妨碍他们脚步的人,唯有保住薛贵妃的荣誉,才能保薛家的地位。
父亲从不在意他开不开心,也从不允许他想着吃喝玩乐,他年少时,曾看见同龄的少年吃着糖葫芦从家门口经过,他便和父亲说,他也想尝尝糖葫芦是什么滋味的,父亲只回了他一句——别做那些与身份不匹配的事情。
是啊,在他的父亲看来,吃一串街边的糖葫芦就是有失身份,得亏了他没说想去什么地方玩玩,否则免不了要挨一顿毒打。
如今也算是出人头地了,可那个一天到晚对他棍棒加身的老家伙却不在人世了。
那老家伙若是还活着,他一定要当着他的面,把年少时他不允许自己做的所有事情都做一遍。
可惜……也就只能想想而已了。
“侯爷,这百合酥可要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忽然传入耳中的声音,将薛离洛飞远的思绪扯回。
薛离洛望着桌子中央的点心,伸手去拿。
吃点心时,他听到了不远处有人吆喝着卖糖葫芦。
父亲离世之后,他尝过几次糖葫芦的味道。
其实还不错,只是他骨子里依旧会记着年少时听到的那些教诲,不能做太多不符身份的事情,即便可以追求口腹之欲,也不能对街边卖的那些东西显出他的兴趣。
哪知他不提,姜乐妍却提起了,“有一阵子没吃糖葫芦了,听人吆喝还怪想吃的,侯爷吃吗?”
薛离洛接过话,“本侯不吃那些零嘴。”
姜乐妍道:“那一会儿就不买侯爷的份了。”
甜汤的分量不多,一碗吃完也占不了腹中多少空间,姜乐妍主仆二人自然是觉得没吃够,便一同去了卖糖葫芦的摊子。
无痕跟在薛离洛身后,询问了一句:“侯爷,咱们今夜就一直这样跟着她们瞎逛吗?”
“今日是彩灯节,除了逛街看灯,你觉得还有什么好去处?你若是能说个有意思的地方来,本侯跟你去也不是不行。”
无痕自然是说不出来,只能轻咳了一声,“属下多嘴。”
“你姐姐说得对,本侯很久没有出来散心了,出来走走,心情便不会那么烦闷。”
薛离洛望着前方姜乐妍的背影,“姜家这丫头,既不惧怕本侯,也不阿谀谄媚,她的心计都是用在旁人身上,对本侯算是很坦诚了,否则本侯也不会与她来往。”
“侯爷说得是,阿姐也总夸姜大小姐来着。”
姜乐妍主仆二人已经来到了糖葫芦的摊子前。
摊主乐呵呵地冲她们笑着:“姑娘,买糖葫芦吗?可好吃了。”
“买三根。”姜乐妍说着,便走上前一步,她才从摊子上摘了一根糖葫芦下来,不料变故陡生。
那原本是冲她讨好地笑着的中年男子,忽然笑容一敛,从摊位下瞬间抽出一把长刀,横刀挥出,杀意凛凛。
姜乐妍大为惊诧,好在下一刻,她的衣领就被人拉着往后一拽,躲开了男子的袭击。
她站稳之时,便看见前方那一排摊子的所有摊主竟然都从摊位底下抄出了家伙,朝着她所在的方向汹涌而来。
姜乐妍从前不曾经历过这样的场面,脑海中下意识便浮现了一个念头——莫非是有人买凶要杀她?
这些刺客竟全是扮成了寻常的百姓,用摆摊来作为遮掩的办法,一时之间有路人连连惊叫着跑开。
薛离洛松开了姜乐妍的后衣领,朝她低声说道:“你自个儿带着银杉,去人群里躲一躲。”
姜乐妍一听这话便反应过来了,方才薛离洛跟在她的身后,这些刺客是冲着薛离洛来的。
无痕早就已经抽出了腰间的佩剑与那些人打成了一团,即便他功夫极高,对面人多势众,他也无法全拦下来。薛离洛眼见着有两名刺客冲来,抬腿踢开了一人,又出手迅速地扣住了另一人的脖子,手上稍一使劲,那人口中便溢出了鲜血,顷刻就没了气息。
余光瞥见又有刺客逼近,薛离洛冷然一笑,将手中的尸体扔了过去,尸体撞上活人,两人一块跌倒,薛离洛用鞋子挑起了掉在地上的刀,握住刀柄狠狠一掷,便将地上的两人串在了一起。
银杉何时见过这样的场面,那满地鲜血吓得她眼都瞪圆了,她回过神来的第一时间便是拉着姜乐妍往人群里躲。
“小姐,咱们赶紧去人群里躲一躲吧,他们的目标不是您。”
回想起刚才的情形,那些假扮成小贩的人几乎都是朝着薛离洛去的,虽然有人也对姜乐妍挥了刀,但那应该只是顺手。
姜乐妍被银杉带着跑出了几步之后,忽然脚下一顿,扯住了银杉,“等等。”
“小姐,这种节骨眼您还等什么等呢?您没看见那些人手上都拿着刀吗?”
银杉眼见着拽不动姜乐妍,跺了跺脚,“难不成您还想去帮侯爷吗?他们俩功夫高强肯定没问题的,咱们就别过去添乱了,快走吧,那些人不是冲着咱俩来的,可万一咱俩凑上去,他们就要把咱们也当成同伙了,这刀剑无眼的……”
“我想到了一个法子,应该能帮得上侯爷。”
姜乐妍说着,从衣袖口袋里拿出了一个药瓶递给银杉,“这里边是磨细了的辣椒粉,朝人的眼睛扔过去,能把人辣得睁不开眼来,你自个儿先拿着防身吧,我去去就回。”
姜乐妍说着,便转身跑向了薛离洛所在的方向。
银杉见此瞪大了眼——小姐还真要跑过去帮忙?
银杉瞅了一眼手中的瓶子,咬了咬唇,便也跟了过去。
而姜乐妍在奔跑的过程中,将一些白色粉末撒在了自己身上。
薛离洛才将一名刺客踹开,眼见着姜乐妍又跑回来了,顿时沉下了脸,“你回来干什么?本侯不是叫你自己躲去人群里吗?这些刺客还奈何不了本侯。”
两人说话间,一名拿刀的刺客从无痕那边抽了身,朝两人这边冲了过来,姜乐妍无暇回答薛离洛,只是把手上的一把药粉撒在了他的身上。
薛离洛将她拉到自己的身后,迅速解决了那名逼近的刺客,这才有空问了她一句:“你方才是把什么东西撒在本侯身上?”
“自然是有用的东西,过一会儿您就知道了,虽说侯爷功夫高强,但是我有更好的法子,可以让您少费一点劲。”
姜乐妍说着,将手里药瓶交给了薛离洛,“侯爷找个机会把这东西掺上水,全泼在那些刺客的身上,只要能让他们的皮肤沾上一点儿,他们很快就会起不来身,这样不仅省力气,也能留下活口给您审问,您自己注意些别沾上。”
姜乐妍说完,便不再妨碍薛离洛,转身迅速跑向了人群。
薛离洛一边与刺客交手,一边扫视过街道上的物品。
这街上摆摊卖吃食的多,想找水自然是不难,他很快便来到了一个做面条的摊子边,舀了一瓢水,把姜乐妍交给他的药粉掺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