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佑之瞥见上官樾眉宇间的冷色,心中便明白他对姜乐妍的偏见已是不会轻易更改了,自己若是与他分辨起来,八成会闹得不欢而散。
于是他不再争辩,只是询问:“姜大小姐好歹也是你曾经中意过的女子,如今你看她就那般厌烦?”
上官樾并未立即作答,而是瞧了一眼身侧的姜怀柔,见她默不作声地吃着蛋糕,只觉得她定是心中不悦。
虽然阿柔嘴上说着不介意他与乐妍曾有一段旧情,但这事总被人提起,终归还是会影响她的心情。
只怪佑之今日话多。
“我与乐妍虽然有过婚约,但我并未真心喜欢过她,这婚事是我们两边的双亲决定,毕竟乐妍要喊我母妃一声姑母,小时候她常来我府上走动,母妃算是看着她长大的,便想要她做儿媳,而我对她……也只是兄妹之情居多。”
上官樾面色无波,“早年我不太懂事,想着她是我表妹,我该保护她,母妃要我娶她,我便顺着母妃,而如今我已不是无知少年,阿柔的出现才让我明白何为男女之情,我不能辜负了阿柔,自然就要和乐妍说清楚,可乐妍她不愿体谅,她记恨我也就罢了,但我不许她一再欺负阿柔!她若是愿意安分守己,我又怎会厌烦她?”
李佑之闻言,不再多说什么,只不咸不淡地道了一句:“罢了,是我不该多话,不提这事了,你不是叫我过来品尝好酒的吗?等我喝完了酒,我还得回去好好琢磨改良配方一事。”
听他说起改良配方,上官樾连忙询问:“你应该有把握胜过乐妍吧?”
“这可不好说。”李佑之轻描淡写道,“你们也别小瞧了她的本事,虽然我比她年长许多,但在琢磨胭脂水粉这种事情上,不好以阅历定胜负,我尽力就是了。”
上官樾闻言,只能应道:“那我等你好消息。”
阿柔总是担心乐妍最终会破坏芳菲阁的好生意,他自然不希望乐妍能胜过李佑之,却也不想刻意耍花招,以免被拆穿之后过于丢人,如今他只盼着李佑之能做得更出色,那么就算乐妍白忙活一场,也没理由来指责他们了。
……
“小姐,这李圣手当真有必要结交吗?”
雅致的室内,银杉见姜乐妍从地下的暗格里搬酒,想上前去帮忙,却被姜乐妍制止了,“我自己来就行,这玩意儿又不沉,你的左手还没康复,坐着吧。”
姜乐妍说着,搬出了五坛酒,“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放心吧,以我的判断,李圣手绝非恶人。”
“可他毕竟是樾世子那边的朋友啊,想也知道,樾世子和二小姐他们八成会在他面前说您这不好那不好的,您才和他见了一回,就算您跟他客气,给他玉清酒喝,在改配方这一事上,他肯定也是不会让着的……我真不想看您最后白忙活一场。”
银杉唉声叹气,“他要是能不向着樾世子他们就好了。”
虽然她对自家小姐很有信心,可对手毕竟是大名鼎鼎的李圣手,她焉能不发愁?单是论阅历,那家伙比小姐年长那么多,定是见多识广、经验丰富。
相较于银杉的愁绪,姜乐妍倒是气定神闲,“你说得不错,他当然不会因为几坛玉清酒就让着我,凭他的资历,我也没有极大的把握能胜过他,但无论如何,这次我一定要赢。”
“啊?”银杉听着姜乐妍的话,先是怔了怔,而后脑海中闪过一个猜测,看向了姜乐妍手里的酒,“小姐莫非是想在玉清酒里动手脚?这恐怕会被他发现的吧……”
“你家小姐我有这么笨吗?”姜乐妍有些哭笑不得,“这酒是断然不能做手脚的!”
“那小姐有什么别的好主意?”
姜乐妍唇角轻扬,朝银杉招了招手,银杉便蹲下了身,附耳过去。
……
安庆侯府。
装潢华丽的室内焚香缭绕,一张铺着雪白狐裘的软榻上,修长的身影侧卧着。
男子一头如墨的发丝绾起了一部分嵌在银冠里,剩余的随意披散在肩头,他闭着双眼似乎在小憩。
忽的,空气中响起轻微的吱呀声响,他倏地睁开了眼,眸中一片清明,哪有半分睡意。
可当他看见那挤开门闯入的小东西时,眸中的清冷迅速退去,轻挑了一下眉头。
“喵呜”
那一小团东西正是一只通身橘色的肥硕猫儿,可它看起来又不同于寻常的猫,虽身体圆润,脸却只有掌心那般大,两双尖耳朵略微有些长,背部有一撮白毛形似梅花状,毛色油光水滑,只需一眼便知道被人养得极好。
它跃上了软塌,蹭了蹭薛离洛的手腕。
薛离洛抬手摸了摸它的脑门。
忽听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下一刻,无痕的声音响起,“侯爷,您是不是又被小梅吵着午觉了?”
“无妨,反正也没睡着。”薛离洛从软榻上坐起了身,踏上的猫儿蹭完他的手腕便又去蹭他的膝盖,嘴里喵呜地叫唤着,一副讨好亲昵的模样。
薛离洛见此,朝无痕问道:“中午给它吃了什么?看它似乎很高兴的模样。”
“还是上回那家烤鸡,咸香味的。”无痕应道,“属下买了好几种不同的口味回来,小梅就喜欢这个味道,看样子接下来这段时间省心了。”
这猫胖起来可不是没原因的,食量又大嘴巴又挑,隔一段时间便要换口味,上个月喜欢吃醉香楼的猪肝,上上个月喜欢吃福源居的烧肉,一样东西吃久了便不爱吃,他们就得琢磨着再给它换新的美食。
若换做寻常人家,还真养不起这头挑食的肥猫,也就侯爷总是惯着它,给它养得圆滚滚,不过这猫虽然胖,跑起来的速度还是很不赖的。
“对了侯爷,方才阿姐收到了姜小姐的信。”
其实姜乐妍此番托人送信过来找的只有踏雪,但无痕认为,这姜小姐与自家侯爷如今也算是有交情的人,且侯爷似乎也挺关注她那边的动向,所以即便她信中并未提到侯爷,他也应当过来汇报一声。
“什么信?拿来给本侯瞧瞧。”
无痕走上前,将手里的纸张递给了薛离洛,“姜小姐说,想管阿姐借点儿东西。”
薛离洛瞅了一眼纸上的内容,眸底略过一丝极浅的笑意。
“姜家这丫头,不知道又想唱哪一出……她想借便借给她吧。”
……
是夜,月明星稀。
尚书府南面的庭院内发出一道道尖叫声。
“啊!蛇!大小姐的屋里进蛇了!快来人打蛇啊!”
“来人啊——”
丫鬟们一个接一个地尖叫着,吓作了一团,很快便惊动了府里的众人。
姜垣正准备要宽衣睡觉,听见外头的喊声,不禁拧起了眉头,随即去开了门,唤了一名下人过来询问。
“怎么回事?大半夜在这儿吵闹。”
“回老爷的话,大小姐那边进蛇了,从窗户爬进她屋子里了,好长的一条蛇!还五彩斑斓的,听人说蛇的颜色越鲜艳,毒性便越强,所以丫鬟们不敢靠近那蛇,只能喊着府里的护卫去打。”
姜垣闻言,立即追问道:“大小姐没事吧?”
“老爷放心,大小姐没事,不过也确实够危险的,大小姐那会儿都快睡着了,是银杉去熄灯的时候看见窗户没关紧,正想去关窗户,那条蛇便钻进来了,护卫们已经过去打了。”
姜垣略一思索,跨出了脚步,朝姜乐妍所在的院子走去。
他心中存在疑虑。如今这个时节,怎么还会有蛇闯进府里,且还是去了乐妍的房间?
他这尚书府里的下人护卫也算不少了,若是有毒蛇从庭院里爬过,按理说会有人发现迅速打死才是,可若是有居心叵测的人带着蛇到了乐妍的房屋外边,那就神不知鬼不觉了。
姜垣见到姜乐妍时,她正面色惊惶地坐在庭院里的石桌边,身旁还站着两名拿棍子的护卫。
姜垣走上前询问:“蛇呢?”
“回老爷,大小姐怕蛇,不敢多看,我们将蛇打死之后就装进麻袋里了。”
一名护卫说着,拎过树底下的麻袋走到了姜垣面前,摊开麻袋口,让姜垣看清了里边的东西。
那蛇约有婴儿手臂的粗细,蛇身的颜色橙红相间且带有花纹,被人打死之后淌出的血竟是黑红色的,一看便知有剧毒。
姜垣拧起了眉头,“这么鲜艳的颜色,爬过庭院的时候就没人发现吗?你们眼睛都是长哪里去的?”
下人们被斥责,不敢吱声。
姜垣又看了一眼唇色发白的姜乐妍,走上前道:“没事了乐妍,那蛇已经被打死了,你回屋歇着吧。”
姜乐妍一言不发,只是摇了摇头。
姜垣见她似乎是被吓着了,便朝一旁的护卫吩咐道:“去大小姐的屋里仔细地检查一番,看看还有没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护卫们闻言,便又去姜乐妍的屋子里巡逻了两遍。
“老爷,屋子里没别的东西了,大小姐可以放心地进去了。”
“乐妍你听见了吧?你那屋子里已经干净了,你若是还不放心,我记得从前你母亲也有制作过驱逐蛇虫鼠蚁的香料吧?你把香料点着,屋子周围再撒一圈雄黄便万无一失了。”
“父亲,今日的事或许不是意外……是有人想害我!”
姜乐妍忽然伸手抓住了姜垣的手腕,抬眸看他时仍有些惊魂未定,“父亲你要为我做主啊,女儿可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你胡说什么呢?”姜垣沉声打断她的话,“没有人要害你,别自己吓自己!今日之事或许就是因着下人们的疏忽,才让蛇给跑进来了,为父方才已经训斥了他们一顿,下回绝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了。”
“那如果不是他们疏忽,而是有人故意把蛇悄悄带到我窗户外面呢?”姜乐妍咬唇道,“请父亲严查此事!”
“这你要让为父从何查起啊?把每个人都抓来打一遍,问他们是谁放了蛇吗?我看你就是太杞人忧天了,即便是真的有人要害你,应该也不会选择这种法子,你是个大夫,被蛇咬了你也知道要怎么处理,那这人不是白忙活一场吗?我看你就是吓坏了想得太多。”
“女儿刚才看见他们将蛇打死的时候,溅出了黑色的毒液,这蛇分明是剧毒。即便我懂医术,也未必能第一时间就解除毒性,即使保住性命,也极有可能落下病根,我让父亲严查,也是为了自己的安危着想。”
见姜乐妍一脸倔强,姜垣也不好当着众人的面再训斥她,只能应了下来:“也罢,回头为父会叫所有的人互相监督,若真有人敢害你,为父自然会替你做主的,这下你能安心了吧?”
姜乐妍垂下了头,小声说道:“多谢父亲。”
“时间不早了,快去歇着吧,银杉,还不快扶小姐回房?”
眼见着姜乐妍被银杉搀扶进了屋子里,姜垣转身离开了庭院,回到自己的住处时,他在床前徘徊了几圈,而后命人把姜怀柔叫了过来。
姜怀柔来时,还有些睡眼惺忪,“父亲,你大半夜的不睡觉,叫女儿来作甚?有什么事儿就不能明早再说吗?”
姜怀柔的睡眠一向好,且她的住处与姜乐妍隔得并不近,因此众人方才打蛇时并未吵醒她。
姜垣见她一脸被吵醒的烦躁,不禁心想:刚才那事,应该是与柔儿无关吧?否则她不至于睡得这么香。
“你大姐的屋里今日进蛇了,还是一条毒蛇。”姜垣说这话时,目光紧盯着姜怀柔的面容,似乎想将她的所有情绪看进眼底。
姜怀柔一听这话,睡意顿时被惊跑了大半,“什么时候的事?大姐姐没出什么事吧?”
她倒是希望姜乐妍有个什么事,可这会儿当着姜垣的面自然要表现出担忧来。
见姜垣紧盯着自己,姜怀柔心下微微一惊——父亲这时候把她叫过来,该不会怀疑是她命人去放的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