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宋三顺从骡马市买了一辆骡车,将其交给王夫人,作为小侄女的行脚。
王夫人也没客气,收下骡车,吩咐一名仆人专门赶这辆车,还安排一个婢女随车看护长安。
婢女名唤翠兰,大约十六七岁,生得白白净净细眉细眼,很是秀气。
她上了车就朝长安笑笑:“姑娘若是疲累就睡会儿,奴在旁边护着。”
长安点头,窝在暖和的被子里,但眼睛还是看向车窗外,四下搜寻叔叔的踪迹。
她第一次离开叔叔婶婶,又即将前往陌生的地方,心里不免胆怯,嘴巴瘪瘪想哭。
宋三顺没敢让小侄女瞧见,自己独自躲在隐蔽处,目送县令家的车队越走越远,忍不住揩着眼泪。
在这一刻,他心里无比懊悔,后悔让小侄女独自进京。
赵家车队在镖师们的护卫下,驶出县城,往京城方向而去。
车队走的不快,一天行驶六七十里,然后就在驿站住下。
若是遇到城池或集市,王夫人还会派人去购买一些当地的土特产。
每到这时,长安便跳下骡车,由翠兰牵着去逛一逛,买点儿零食,或者一些不值钱的小玩意。
赵渊也跟在旁边帮她挑选。
两孩子一同来去的身影被王夫人瞧在眼里,不禁皱起眉头。
她身边的黄妈妈低声道:“夫人,那丫头心眼子倒是不小,竟让小公子对她言听计从,若大些还得了?”
黄妈妈是王夫人的陪嫁,在主子跟前颇为得脸,之前因为接小公子回家与吴氏起了龃龉,从此对宋家人怎么瞧怎么不顺眼。
王夫人本就不悦自己儿子亲近外人,这会子听黄妈妈一挑唆,心里对长安升起万分不喜。
“春兰,去将小公子叫回来,就说我有事问他。”王夫人吩咐身边大丫鬟。
春兰答应一声,小跑着去追小公子。
赵渊正在帮长安挑拣绒线,问:“你买这么多粗线干啥?”
长安选了好几种颜色,每种都买了二斤。“织帽子。”
“织帽子?”赵渊还是第一次听说用这么粗的绒线织帽子,不由好奇:“怎么织?”
长安:“削两根竹签织。”前日她遇到一家商铺售卖西域的绒线帽,便买了两顶,结果小金鱼就给她整出好几本绒线编织的书来。
于是她想学习一下编织帽子与衣物,打发旅途时间。
偏巧今日又瞧见一户商铺售卖羊毛绒线,她索性多买一些。
赵渊更好奇了,当即吩咐小厮去买一把竹签回来。
竹器作坊里就有卖竹签的,通常用来串羊肉猪肉做炙烤肉串。
“小公子,夫人叫您过去说话。”春兰跑到近前,微微蹲个礼。
赵渊不耐烦地挥挥手:“我有事呢,有什么话等会儿再说。”
春兰见惯小公子的这副做派,轻声道:“夫人有急事,让您快些过去。”
赵渊顿了下,皱眉思索一会儿,转头对长安道:“你在这稍等,我去去就来。”
长安拎起绒线:“我回客栈了。”
她能感受到王夫人对自己的客气疏离,所以尽量不出现在她面前。
翠兰也帮着拎了一捆绒线,笑着对赵渊道:“小公子,你快去夫人那里,奴婢陪同小娘子回去。”
赵渊只得跟着春兰来到母亲房间,就见大哥也在屋里。
王夫人坐在桌旁,冷冷看向儿子:“渊儿,你过来,为娘有话跟你说。”
赵渊磨磨蹭蹭走到近前:“什么话?”
王夫人酝酿一下,说:“渊儿,你也老大不小了,再有两三个月就已十岁,再不能像以前那般,与别家女孩儿待在一处玩笑。”
赵渊眉头拧起:“长安不是别家女孩儿。”
王夫人一拍桌子,喝道:“她不是别家女孩是什么?”
赵渊眉头拧的更紧,不懂母亲为何忽然发火。
一旁的赵轩忽然笑道:“娘,您何苦生气?我瞧那宋家孩子也不错,她爹又新升了百户,说不定以后还能跟咱家做亲戚呢?”
王夫人气道:“她爹升了百户又如何?一个不入流的边疆武官,这辈子就那样了,怎配与我家做亲?而且她娘还是给人家做奶娘的,传出去我有什么脸在外走动?”
若按品级,长安亲爹的试百户也算是从六品,比赵县令高半级,但他父亲去世,虽不用回乡丁忧,可也没机会调任其他地方了。
一直守卫边疆的低级武将,将来可能发生很多意外,万一战死,那宋长安一家还有什么指望?
即便宋二孝侥幸活下来,或者有什么机缘进京任职,自家也不屑与之结亲。
王氏是世家女,丈夫赵平也是世家子,没道理亲儿子跟个奶娘的闺女混到一处,这让亲戚怎么看?
赵渊见母亲这般贬低长安一家,顿时怒了,握紧拳头叫道:“不许说她!”
王氏被儿子一声吼吓一跳,随即气的发抖:“逆障!怎么跟你娘说话的?”
赵轩也面露不悦:“二弟,你也太没规矩了!竟然冲阿娘大喊大叫,成何体统?亏你还读了书,你先生就是这般教你的?”
赵渊抿抿嘴,目光如刀扫视一遍母亲与大哥,转身走了。
“你看他!”王氏被气的心口疼,“我这是造了什么孽,生出这么个东西!”
赵轩赶紧扶住母亲:“娘,二弟他性子愚钝执拗,您跟他较什么真?”
“他再愚钝,也不能与奶娘家女儿结亲,否则我有何颜面在亲戚间走动?”
王氏一想到儿子对那长安一家比对自己与丈夫都亲近,心里就气的不行。
赵轩笑道:“阿娘,我瞧您想岔了,既然二弟喜欢,以后纳了当妾便是,这也不是多大的事,您何苦现在杞人忧天?”
王氏愣了愣,虽然知道大儿子说的很对,但心里就是不舒服。
再说长安,拿到金画送来的竹签后,递给他一串钱:“多谢,这是买竹签的钱。”
金画接过钱,嘿嘿笑着抱抱拳:“不用谢不用谢,以后你还想买什么,尽管吩咐小的。”
长安点头,拿着竹签回了房间。
坐在桌边用绒线起头,心里想着刚才听到的话。
她也不是有意听壁角,实在是客栈房间太不隔音,他们的谈话又肆无忌惮,一点没收敛的意思。
长安虽不懂他们说的是啥意思,但有一样明明白白,那就是王夫人嫌弃自己的出身,不喜欢赵渊跟自己走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