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水生内心产生了剧烈的矛盾,情绪也变得无比复杂。
起伏不定的情绪被激素带来的控制力所压制了,苗水生终于还是没把这句话问出口。
苍耳从地上捡起ara女护士的药盒,显然要对其进行研究。
而后对苗水生说道:
“回去之后不要把功课落下,然后……等待我的消息。”
苗水生低着脑袋,应声称是:
“是的,父亲!”
苍耳满意的用他低沉的嗓音发出了“嗯”的轻声以做肯定,而后径直走出门去。
苗水生这次不敢再做多余的事,用意识操控自身,退出了【清醒梦】的状态。
此时此刻,机械蜂巢w-7区莲大道,苗水生在别墅二楼猛然睁开双眼。
“呼!”
他猛地深呼吸一口气,从实验台上站起身,在没有摘掉身上电极贴的情况下反复拍打着自己的身体,于是他浑身暴露在外的青筋渐渐隐没回皮肤之下。
血管恢复到了原本的宽度,但激素和物理刺激引起的“神经元膨胀”现象依然持续着,在清醒的那一刻,无数声音从机械蜂巢的各个位置涌入脑海,苗水生没有一下子疯掉,已经相当不容易了。
当他解决完血管的问题之后,意识再也支撑不住用以操控身体的强行透支,一阵猛烈的眩晕感袭来,苗水生踉跄两步来到实验台矩阵外的桌子上,拉开抽屉拿出一支盛放香油的试剂瓶,用吸管汲取器将一滴金色香油滴进嘴中。
航天燃油提取物中的剧毒化合物麻痹了他大部分的神经元,也让他因此浑身瘫痪,跌倒在矩阵外的桌子前。
不知过了多久——大概有几个小时那么长的时间之后,快到下午五点的时候,苗水生终于缓过劲来。
他拖着酥麻的身体,重新站起身,来到二楼的盥洗室,洗了个澡,换上一身干净衣服,下到一楼给自己煮了杯咖啡,静静等待咖啡能够入口之后,望着落地窗外的莲,清空大脑,缓缓将咖啡一口一口喝光,而后躺在沙发上闭眼休息片刻,才再次回到二楼。
他一脸严肃,来到实验台矩阵的某个仪器前。
那仪器中央的小型生化树脂隔离舱里正躺着一枚红色胶囊药丸——那是他从【病房】里带出来的东西,仪器将“抽象”的东西通过【清醒梦】这一途径,在现世中进行了“具象化”——将“抽象事物进行具体化”,变成了具体存在的东西。
“不可抵达之地……”
苗水生不断小声重复着这个名字,并注视着隔离舱中的红色胶囊药丸,沉默片刻,打通了终献祭祀的电话。
“我到达了【病房】。”
电话里传出了惊喜的恭喜声,以及迫切想要知道后续的询问声。
苗水生没有说出自己所见的任何事,而仅仅说道:
“那么,在我把消息告诉你之前,你需要跟我解释清楚,【不可抵达之地】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对方的态度出乎苗水生的意料。
“见面说?行,没问题,就今天晚上吧,你来岛链一趟。”
……
……
此时此刻,戴斯岛的另一边。
戴斯岛码头,陈宴船只的泊位上。
陈宴没想到劳耶教授会比视频中看起来更加普通……他普通的像是沃克街街坊里晒太阳的退休鲁克人工人,瘦小又精干。
陈宴不知道劳耶教授是如何在短短几小时内从帝都横跨整个帝国大陆来到北方的
劳耶教授迎着夕阳,从高桩码头另一边向陈宴走过来的时候,阳光把他晒的睁不开眼,导致他不得不一只手提着半人高的黑色手提箱,另一只手放在额前用来遮阳。
劳耶教授穿着一身很普通的棕褐色格子绅士服,他消瘦的体格根本撑不起这样宽敞的衣服,因此陈宴得出一个结论:
劳耶教授必定没有合身的绅士服,而且这件衣服很可能是早些年做的,甚至有可能是临时借来的,所以才不合身。
“你好啊。”
两人自报了家门,劳耶教授和陈宴进行了短暂的握手礼,后者出于尊重克制了通感,没有去探知前者的记忆和一切隐私。
陈宴不太习惯这样的寒暄,对方明显已经快要克制不住去讨论正事了。
“船上说话吧。”陈宴说道。
他们要聊事情的地方必须足够隐秘才行。
劳耶教授点了点头,他似乎对自己的人身安全完全没有任何顾虑,所以仅仅是伸手示意陈宴带路。
劳耶教授还带着一个助手,这助手是个年轻女孩……她看起来实在过分年轻了,估计连二十岁都不到,很难想象这年轻人怎么成为劳耶教授手底下的研究生——陈宴默认研究人员都是来自帝都国立学院的学术研究人员。
小助手沉默着跟在后面,好奇的眼神跟着陈宴的背影移动,内心和劳耶教授同样无所畏惧。
上了船,进了船楼,劳耶教授翻开陈宴准备好的泡沫箱,在看到那只死去的八爪鱼时,他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情感,激动道:
“原来这世上真存在这种造物!我原本以为这仅仅只是我们的猜测而已!”
陈宴回想起之前和劳耶教授的依稀对话,说道:
“那么,这东西里面到底存在什么秘密。”
劳耶教授说道:
“我们很快就会知道。”
他将半人高的黑色手提箱放在地上,将其打开,一台奇怪的仪器赫然出现在陈宴的视野之中。
这仪器……看起来有些“邪恶”,因为这仪器并不是金属和塑料材料制成,其表面更多是某种类似于生物质的东西,表面的这一层……皮肤,是黑色的,在船楼的顶灯之下倒影出氤氲的黑色散射光。
“光的色散现象在这东西上不适用了。”
劳耶教授显然注意到了陈宴的注视,因此一边戴上某种陈宴不认识材质的手套,一边忙着展开仪器,同时抽空对着陈宴笑了笑:
“关于光的物理规则在这东西上不生效了……是不是很神奇!”
陈宴点了点头。
直觉告诉他,这仪器很危险。
小助手拿着个类似万用表的东西,将万用表下方延伸出的两根线夹在黑色仪器的某两个位置上,并开始用严肃的表情观察万用表上跃动的数据。
黑色手提箱仅仅只有半人高,展开之后却足足铺了至少四个平方米的面积,四平方米内的地面上铺的密密麻麻全是各种陈宴叫不上名字的器械,这些器械有金属材质,也有类似生物质的材质,唯独没看到塑料。
这些器械组成的小型矩阵把黑色生物质仪器围在中间,整体看起来倒不像是什么科学仪器,而是某种邪教祭祀时画出来的阵法。
“其实这就是某个邪教的阵法改装过来的。”
劳耶教授又一次看出了陈宴的想法,并不好意思的解释道。
陈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为打消陈宴的顾虑,劳耶教授解释道:
“这是某个名为【大机神永生教】的邪教的造物,这邪教里的教徒大多是被精神污染的程序员,他们听到了一些来自更深层次世界的呼唤,于是按照那样的呼唤编写了一些……程序,用这个玩意儿……其实是一只异常生物的死躯,通过邪神传授给他们的手段,把程序加载进去了。”
“虽然说是程序,但并不是用字母编写而成的,而是用一些乱码。”
“出乎意料的是,这些乱码编写而成的程序竟然实现了【回溯】这一不可思议的功能。”
“所谓【回溯】,便是让一件事物回到过去某个时间点的状态。”
“这堪比时间倒流的功能,竟然被他们实现了!”
陈宴明白过来:
“怪不得连程序员这种接受过教育的高等人才也会受骗。”
劳耶教授一边在小型矩阵中的各个器材之间布置着线缆和接口,一边说道:
“是的……但【回溯】仅仅是对非人的事物,而不能作用于人类本身——我认为这是世界规则的限制。”
陈宴对这方面完全不懂,所以也没瞎说。
劳耶教授一边对地面上的机器进行着陈宴完全看不懂的操作,一边像是自说自话一般说着:
“后来这邪教依靠互联网招纳信徒,由于看起来像是有真本事,还能通过黑客手段为信徒们带来相当大的利益,所以发展的相当快,很快引起了执法部门的注意。”
“我一个执法部门的同事处理的这个案子,当时就遇到了这个【活着的机器】,他们处理不了,我恰好知道了这件事,就把这东西要了过来。”
“之后我对其进行了改装,删掉了通往更深层次世界那个邪神的坐标,而只保留【回溯】的功能。”
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真的把通往邪神的坐标删掉了,劳耶教授的语气中加上了代表“肯定”的信誓旦旦。
“我不但删掉了坐标,还把运行坐标所需要的语句和配套模组全都删掉了,所以……”
劳耶教授说了一个冷到把人冻僵的笑话。
“你不必担心更深层次世界的邪神忽然来到船上,把船只连带着整个
除了小助手发出了善意的笑声之外,其他人都笑不出来,陈宴也仅仅是扯了扯嘴皮子,努了努力,也没把笑容给扯出来。
说话间,劳耶教授已经完成了小型矩阵的布置,地面上密密麻麻的电缆让陈宴看的头皮发麻。
劳耶教授问询了船上可以负载的最大功率,在确定能够跑得起来机器之后,将电力接口接入船楼中的电力插头,而后对陈宴说道:
“我们准备开始了。”
陈宴虽然有点紧张,但并不知道这样的紧张从何而来,只是给了身边的欧噶米一个“肃杀”的眼神。
欧噶米捏了捏刀柄,示意自己已经做好发生意外情况的准备。
劳耶教授把泡沫盒子里冷藏的八爪鱼尸体捧了出来,放进小型矩阵中央黑色机器的凹槽中,然后按下了某个仪器上的开关按钮。
一道微不可察的雷光在船楼内一闪而逝。
该死的,雷光这种宏大的玩意儿怎么会微不可察呢?
当陈宴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劳耶教授再次说话了。
“好了。”
陈宴着实是没反应过来,所以在愣了一下之后才看向黑色机器的凹槽。
只见八爪鱼已经不再是一滩烂泥的模样,已经恢复了被踩死之前的样子!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小助手在一旁说道:
“同步率拉满了,回溯过程没有进来其他东西。”
劳耶教授抹了一把汗,脸上浮现出欣喜表情:
“好!”
依旧是看不懂的操作。
劳耶教授拿过小助手手里的万用表,将表上的数据记录下来。
虽然只经过了一瞬间,但劳耶教授记录数据的时间却相当长,他每记录一次数据,就按动按钮,切换一下屏幕,然后记录下一个数字。
如此反反复复重复了几十遍之后,他旁若无人的拿过陈宴船只中控台上的纸质航行日志,翻到背面,从胸口的口袋里抽出一根包浆了的威廉·亚当斯牌圆珠笔,坐在中控台前的高脚凳上,开始用复杂的公式开始计算之前记录的数据。
依然是陈宴完全看不懂的操作。
陈宴看的一脸懵,但这个时候明显不能去打断他,就只能自己忍着内心强烈的疑惑,耐心等待着劳耶教授计算完毕。
十几分钟后,劳耶教授忽然说道:
“算出来了。”
小助手立刻紧张起来,但陈宴完全不知道她在紧张什么。
劳耶教授深呼吸一口气,眼神中竟然像是迸发出了光。
“和我们预想中一模一样!”
劳耶教授说完,把万用表还给小助手,再次蹲在地上,开始调试地面上的小型矩阵中仪器。
你特么预想中是什么!你也没告诉我啊!
陈宴十分郁闷,他心里想着,劳耶教授在视频里明明很正常啊?到现实中怎么成了这个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