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女孩不知所措之间,威廉·马斯特将她缓缓抱住,拍着她的后背,像安抚婴儿一样发出轻轻的低吟:
“一切都会过去,一切也都会好起来。
你将会为世界带来无量数据之海的恩赐啊,你将会指引人类前往新的未来……
每一个黎明都将会在你到来之后变得迥异于往昔,太阳将不会继续照常升起……
你是新的黎明啊……
你是这世界新的光……”
周围的迷宫在他如吟唱一般的声音中渐渐合拢,最终将他和女孩一并“包裹”在内。
——
——
片刻之前,甲板之下。
愿望一想到【通过改变世界记忆碎片而改变现实】的可能性,心中便不自觉的有炽热的焦急迸发出来。
她不觉得自己在亚楠市过得很好,但也不觉得有多差。
她见证过无数生命的记忆,知道生活本身有多无聊。
她足够懒惰,以至于不希望自己的生活有很大的改变——白天就那么开开心心、浑浑噩噩的待在那具不断成长的身体里,晚上就去陈宴那里找乐子,这样的生活才刚刚持续了一周,她就已经不想有所改变。
‘【寻求安逸】是碳基生物的劣根性吗?’她心中想。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竟然对来到亚楠市后的“安逸”生活产生了留恋。
‘这样的生活不算好,也不算坏,但如果发生了未知的改变,是好是坏就不知道了。’
她并未发觉自己正在为自己找借口。
‘总之,我要尽量维护世界的记忆不被改变——这本身也是宇宙之灵的职责。
虽然我现在已经不算是了……’
‘总之,无论如何,让面前的陈宴在这里活下去,一定是没错的。’
几个念头落罢,她扭头看向甲板的方向,只见女孩和威廉·马斯特一同被迷宫中的无数建筑包裹在内。
那些建筑之上笼罩着一层翡翠色的光晕,她的视野无法穿过那些光晕看到其中的建筑,更无法透过建筑看清女孩现在的情况。
她唯一能确定的是,威廉·马斯特和女孩产生了剧烈的冲突,双方陷入了某种僵持之中!
她骤然间惊喜异常,忍不住向陈宴发出意念。
‘别管那么多了!他们狗咬狗,几乎要把对方咬死了!现在是绝佳的机会!能逃多远就逃多远!’
陈宴听得清楚极了,但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耳边传来一阵异样的嘶鸣声。
他下意识感觉到了不对劲,猛然扭头看向走廊尽头,只见昏黄而摇摆不定的吊灯光影之下,一群看起来恶心至极的怪物在视野尽头若隐若现——是和他船舱里那只一模一样的脏东西!
那些东西移动速度不慢,片刻之间,流脓的身躯已清晰的出现在了陈宴视野所及的灯光之下。
也是此时,陈宴耳边,极近距离处,传来了粘稠液体在地面上纠缠聚集所发出的声音,和轻微的“嘶嘶”声。
他看向声音发出的位置,那正是他的船舱——此时此刻,他船舱之中那只已经化作脓水的腐坏物竟重新聚集,地面上那些尖头蛇干尸也眼看就要恢复生机!
陈宴左右两边,走廊的两头,一头是甲板,另一头是那群脏东西。
陈宴背后的船舱里,依然是一只脏东西。
好在隔壁的舱门还开着——那是歌利亚老酒鬼的船舱,在那老家伙化作腐坏物来到陈宴的船舱之后,他的船舱已经空了。
陈宴没有犹豫,抱着白猫,一头冲进隔壁打开着的船舱,反手关上了门。
锁好门闩,陈宴没有因恐惧而吓的不敢动,反倒在稍微安全之后感觉到了刺激。
他抱着白猫,蹲下身去,通过锁孔向外看去。
舱门外,歌利亚老酒鬼化作的腐坏物已经“重生”,它走出陈宴的船舱,这一次并没有追寻陈宴的踪迹,而是快速向甲板的方向移动着——和那群怪物一样,它目的明确。
愿望的声音回响在陈宴耳边。
‘它们收到了帮忙的命令。
威廉·马斯特老谋深算,那女孩怕是快要扛不住了,所以只能把这甲板之下的人都变成了腐坏物,想要让它们帮她的忙。
她可真是下了血本了,培养腐坏物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建立这样一支速成的大军就更难了。’
陈宴听不懂她的话,但这并不耽误他感觉更刺激了。
他静静的蹲在锁孔之后,眼看着腐坏物们成群结队的路过舱门之外。
等到确认舱门外没有其他腐坏物之后,他才把视野转向怀中的白猫。
他绕过它的两肋,用双手环抱着它,把它举到面前。
“小东西,如果甲板上真有怪物,我就完了。”
陈宴声音里带着不知针对谁的嘲讽:
“因为我不会游泳,掉到海里直接就沉了,所以啊,如果这艘船上真的出了很严重的事,我无论如何都逃不掉的。”
愿望听着他的分析,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他说的都对。
陈宴似乎已经完全冷静下来,把之前的恐惧全部抛出脑海,轻轻摇晃着它:
“小东西,事到如今,你可不可以详细告诉我,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愿望不能说。
如果世界记忆碎片的改变真的能够影响到现实,那么,面前这个陈宴知道的越多,对现实的影响就越大。
“不能说吗……”
陈宴也不恼,神色变幻之间,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低声对它说道:
“既然你是怪物的一份子,一定知道船上发生的诡异吧。”
他用肯定的语气询问出了接下来的问题。
“这艘船,是不是有问题?”
愿望因他的问题而心情复杂,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艘船……
已经沉了啊……
陈宴的声音压得很低,但语气中的肯定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减少。
“一切都像是朦胧的记忆,像是曾经经历过的梦境,包括那桅杆,那烟囱,那海鸥……”
他话锋一转。
“除了那女孩。”
他用愈发坚定的语气肯定道:
“我从不记得我有一个妹妹。”
愿望定定的看着他,意识到一件不正常的事:
陈宴太过清醒了。
这样强烈的清醒,按理说,不应该在一个凡人身上出现。
她眼神恍惚,回想起来曾经解构陈宴时见到过的那些燃烧的记忆,回想起自己曾经推论出的“陈宴用意志把自己点了”这个事实,心中若有所思。
也许就是因为他的意志足够强,才能够在这样的情况下保持如此强烈的清醒,才能在之后走投无路的情况下点燃自己的记忆。
陈宴低声说:
“我知道那个女孩有问题,她对我太过狂热,那种狂热让我无所适从……我只能尽量避开她。”
“直到最近几天,我对她的印象越来越清晰了……对这艘渡轮的记忆,也越来越清晰了。”
“这是不正常的。”
“这一切……都是假的,对吗?”
“我……现在到底在哪?”
“我……还活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