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悦意苦笑,左右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皇权争斗,竟是如此惨烈,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此次之事后,宁王定会让他手下一帮言臣带动不少文人士子掀起针对于国公府甚至是太子的风浪。
卫国公府必定会遭受重创。
太子将失一大臂膀。
她想起金水桥外的暴动,“那晚太妃寿宴的暴徒,朝廷可有查到是哪方面的人所干?”
周朝晏沉吟了一下,有些事太过隐晦凶险,实在不宜她一个小姑娘知道,只浅显道:“刑部对被俘者用过酷刑,他们都只是被养在暗室的死士,根本就问不出有用的消息。但是幕后主使者百密一疏,多少都有遗漏的地方。如今城防司和京兆府尹都换了人,此案一定会一查到底。”
宋悦意大为疑惑,“这次暴动的人根本就没混入宫,似乎也没准备混入宫……幕后人到底是图什么?”
周朝晏头痛,不知道她一个小姑娘的观察力为何会这般犀利,这些皇权争斗的事实在凶险万分,他真的不想她被牵入其中。
他只想她无忧无虑的被娇养着,做那不谙世事的人间富贵花。
一时间,他不知该怎么回答她。
说真话,太过吓人。
假话,就是在骗她。
都非他所愿,他只能用沉默代替。
“还有,我大哥到底怎么样了?不是所有人都找到了么,为何偏是他跌入河中就不见了?”宋悦意继续问。
司桐知道此事王爷不好回答,于是代他说道:“不管怎么样,朝廷仍在不遗余力派人搜寻着宋姑娘的大哥。最多不出五六天,不论结果如何,应该都会有确切的消息。”
宋悦意暗道,此事并不是他一个刚刚入朝的亲王所能左右,只能等了。
她忽然想起先前送去王府的衣裳,“那日寿宴松栀究竟给我下的何毒,晏叔叔可有查清楚?”
周朝晏笑了笑,“知道那毒的气味为何我一闻就知么?因为曾经有人中过,甚至因此毒丧了命,是我最痛恨的剧毒。那日幸好你机灵未喝下茶水,否则就算是有御医来,也只会判断你是隐有心疾或者哮喘自己窒息而亡。”
宋悦意心里一紧,中此毒后的症状竟与皖嬷嬷所说的康乐公主以及两位皇子夭折时的症状一样?
若蒙汗药是林贵妃指使松栀下给她,那松栀为何却给她下的又是这等剧毒?松栀到底是听命于谁?
她问道:“那晏叔叔有没有盘查那个宫女?”
周朝晏苦笑,“林贵妃当时就命人把那个宫女推入井中淹死了。”
又被杀人灭口,宫里的女人当真是杀人不眨眼。宋悦意暗叹不已,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世道,皇宫不应该是个像征权势的富贵窝么?为何跟外间一样视人命如草芥?
周朝晏总算把一杯香甜的奶茶喝完,走的时候交待,“马上过年了,不管你大哥最后结果如何,你暂时少出门为妙。最好是多陪陪你大嫂……”
“这个我自然省得。”宋悦意点了点头,仍有些担心,“晏叔叔说我的身份将瞒不了多久,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在查?”
“别管那么多。就算你宋悦意的身份被人知晓,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放心吧,天塌了有我给你顶着。”周朝晏笑着安慰了几句,方和司桐策马离去。
站在暗处目送他离开的宋显宗眸色沉重,拧着眉转身回了暖玉阁,见叶凤鸣已散了发正准备上床歇息,他把郭嬷嬷支了出去,才道:“夫人,原来你一直都在骗我,什么当年难产生的是双胎,怕养不活才送出去了一个……”
叶凤鸣一震,吃惊道:“老爷怎会知道这件事?”
宋显宗从背后把她抱到怀里,“我怎会知道?自然是齐王今日告之于我,否则我还不知将会被你们瞒到什么时候。”
叶凤鸣推开他,转过身来,“知道了又怎样?她是我的女儿,花一样的年纪,我不准你把她送去家庙青灯古佛一辈子。”
宋显宗好脾气道:“夫人说什么混话,就算她是宋悦意,我也不会让她去当姑子。”
叶凤鸣不敢置信地瞪着他,“明明去年媛媛说要退婚的时候,你还说宋家不会有和离妇和退婚女,否则为了宋家清誉,都只能送去庵堂……”
宋显宗叹道:“此一时,彼一时。不管她是谁,都是我宋显宗放在手心里疼的女儿。”
他想起在书房时,周朝晏语重心长道:宋大人,本王今日把实情告知于你,是希望你提前有个心里准备。若是有朝一日悦儿的身份被人揭露,你不准为难她。此事既然是我帮她谋划,一切后果都由我来承担。
多年来不问朝政的周朝晏突然入朝,步步为营,暗里搅动朝局,分明已有所图。
在江扈时他就十分照顾宋悦意,那时还以为只是长辈对晚辈的关切。
可是直至今日才知道他为宋悦意做了很多,再到他看宋悦意时的眼神,他就是再呆也明白其中的含意。
他心里怦怦跳动着,一个他从未想过的未来似乎已在他脑海疯狂展开。
他忽然庆幸有宋悦意这样一个女儿,宋家,怕是要因她而更进一步了……
叶凤鸣自不知他心中所想,满腹不解,不明白他为何忽然就改变了态度。不过他能转变,对宋悦意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夫人,还有一件事,我需得告诉你。”宋显宗迟疑了一下,这件事周朝晏本不让他说,可是他实在害怕她忧思过度伤身,还是含蓄道:“懿儿坠落金水河多日未发现其踪迹,过不了几日,官府应该就会找到疑似他的尸体……”
叶凤鸣只觉一阵天眩地转,宋显宗忙扶住她,“夫人,你不要吓我。”
叶凤鸣腿脚发软地被扶坐在床沿,红着眼眶颤声道:“老爷刚才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在说懿儿已经不在了么?”
宋显宗连声叹声,“我就知道是这样,我就知道是这样。夫人请听我说,这件事相当隐秘,懿儿并不是真的死了,而是被齐王借势将计就计派去了巴虏……唉唉,你别问了,反正到时候不管传来什么噩耗夫人只装装样子便成。懿儿一切都好好的,此事切不可再让别人知道,否则我们的懿儿就真的回不来了……”
暖玉阁里夫妇二人窃窃私语还未完,卫国公府里已是一团糟。
日间宁王和齐王走后,自知大祸临头的卫国公和林夫人以及林秀武跪伏在了太子跟前,痛哭流涕。
太子震怒得恨不能把他们全杀了才好。
如今事情已经彻底传扬出去,林秀武这个世子也算是到头了。
儿子干了出格的事,林夫人不仅不息祸,安抚宋家女,反而纵子行凶还要杀宋家女,可谓是胆大包天,真以为这天下已是林家的天下了,敢为所欲为,罪不可恕。
唯今之计,只有让林家族老出面,把淫妇范氏浸猪笼,林夫人上家法,林秀武自动请命撤去号封逐出林家,方能在大殿上保得卫国公府不散。
听着范氏求着饶被捆走的哭嚎声。
林秀武被家法打得皮开肉绽的声音。
还有各个小妾跪在旁边嘤嘤的哭泣声。
以及平日里一副高高在上飞扬跋扈的林夫人披头散发大骂卫国公心狠的叫骂声。
穿得一身端正的覃氏脸上没有一丝林家即将没落、她的丈夫马上变得一无所有的伤心,只清冷地望着眼前腐朽的一切,心里平静得犹如一介老僧。
多年的羞辱和恨意终于得到了一丝释放——选择宋家为突破口,让平日里这些荒淫无度烂到骨子里的人摔落尘埃,是她这辈子最大的心愿。
她的目光看向跪在林秀武身边哭得最凄婉的琴姨娘,琴姨娘拿眼瞟了她一眼,嘴角露出一丝几不可察的笑,仿佛在说,她们终归是成功了,还能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