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悦意狡黠地笑道:“以前在榆林的时候,我的养父母便是盐商。我从小受他们熏陶,对这方面的感觉特别敏锐。”
“哦?二妹妹回宋家后难道想重操旧业?”
“岂敢。更不敢在四哥面前班门弄斧。”
宋执不禁重新打量了她一遍,少女明艳而灵动,露齿而笑,和小时候的悦意有点像,让人感觉阳光明媚般,令人甚感心情愉悦。
总的来说,虽有一张和悦意一样的容颜,却是截然不同的性格。说实话,他喜欢和这样坦率的晚凝说话。
他笑道:“那二妹妹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不管我们宋家是不是盐商,我建议四哥都赶紧储存一些盐。”
宋执像听到什么可笑的事情般,摇了摇头,“二妹妹,你的这个想法绝对不切实际。首先不说我们宋家不是盐商,就算是,每年的盐引也是有份额的。有得吃就不错了,还囤盐,你不知道我们大梁差的就是盐么?”
宋悦意笑道:“我知道。大梁盐池匮乏,除了东北边近海的地方可以产些海盐,便是随州的湖盐。东北的海盐不仅是边城百姓的供给,主要是给军营。而随州的湖盐产量虽然还不错,但是并不能供给整个大梁,每年朝廷都还会向巴虏和魏国大量采买。所以要囤盐,不仅官家不允许,也可以说是无盐可囤。”
宋执好笑,“既然知道,那你还说?”
宋悦意剥了颗晶莹的葡萄慢慢吃着,思索着该怎样跟他说起。
在谢家卧床的三个月梦境中,她曾梦到谢璟令与她成婚后,使计让她过继了庆哥儿。
为了庆哥儿能认宋家的门,下半年差不多也是这个季节便带着她和庆哥儿一起回了上京。
她记得到上京没多久,太子急功近利,为贪图多些建树,也为了从老百姓的日常用度中搜刮更多的钱财充盈国库,便让人提出了把盐“官制民卖”的建议。
并且得到不少朝臣的附议和赞同。
那时谢璟令已因为找到林都尉之故,投靠了太子。
太子得这一助力后,即便有宁王反对,这个遗祸百姓的新政竟也被顺利地推行了下去。
直至市面上盐的价格飞涨,百姓苦不堪言……
可是现在事情却已是大不同。
谢璟令改投宁王,宁王一趟随州行,在青龙帮和蒋忠义都向他投诚的情况下,随州湖盐几乎已在他的掌控之下,他定然不会让太子的新政轻易推行。
所以一旦太子让人提出食盐“官制民卖”,宁王的反制将会雷霆而至。
她不敢预测后果会如何,但是据她那位新交的朋友推测,多半会伤及无辜的百姓。
更有甚者,宁王说不定最后还会大获全胜!
这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当初在随州,若不是有宁王和宁王妃的干涉,她何至于吃这么多苦?
又何至于险些惨死洞底?
她非圣人,谢璟令和宁王以及宁王妃的所作所为,她做不到一笑而过。
一旦有给他们找不痛快的机会,她都不想错过。
何况她此番作为,还能有利可图。
她想了一会,方拿微湿的软巾揩了揩手指,“四哥可有听闻过矿盐?”
宋执点头,“这个自然有听说过。不过矿盐有毒,食之者不仅浑身发紫,会拉肚而亡。”
宋悦意朝他勾了勾手指,附在他耳边低声道:“我有一朋友,能把有毒的盐制成比官盐还精细的优等盐……”
宋执大吃一惊,“二妹妹可不许骗人……”
宋悦意眨眼笑,“四哥觉得我有必要骗你么?我还指望着这个活计能为我们赚银子呢。”
宋执先是还欣喜了一会,瞬间感觉有大把的银子在朝他飞来,转而理智一回来,却又在摇头。
“就算能把矿盐变成能吃的盐,没有官府允许,我们也卖不了。否则还要担上贩卖私盐的罪名,得不尝失。”
宋悦意成竹在胸道:“有些事都是讲究契机。据我所知,迄今为止,大梁境内偏西的野人山就有盐矿。四哥可以先行买下那边的矿山,把前期的准备做好。时机一到,我们只要放出话,定会有人求着你开采制盐,还无须担上贩卖私盐的罪名。”
宋执沉吟,“买下矿山倒没什么。可是二妹妹又如何断定会有这样一个契机?买矿山的银子可不少,万一没有的话,我们岂不是亏损巨大?”
此时此刻,他商人的本色已显露无疑。
宋悦意也不知该如何劝动他,只好道:“要不你先去打探一下,看买矿山需要多少银子,我来想办法凑。四哥负责帮我跑腿就行。”
宋执笑了,“二妹妹既然如此笃定,我这个四哥岂能眼睁睁看着银子飞走?也罢,虽然我们是一家人不用说两家话,可是亲兄弟也要明算账。所以我可以先合计着去买矿山,银子嘛,你多少出一些,算是你入股,毕竟你有制盐的技术。到时候如果真能赚银子了,我们七三分账,你看怎么样?”
宋悦意嘴巴倒是接得快,“好,我七你三,这个分成我很满意。”
宋执脸都黑了,“错了,是我七你三。你一个姑娘家家怎的就钻银眼子里去了呢?”
宋悦意乐了,“四哥,逗你呢。你赚的银子都是为了宋家,就算只给我一成我也没意见。”
宋执这才脸色稍缓,咳了声,“知道我是为了大家就好。在商言商,在分银子方面,我一般都比较斤斤计较,习惯成自然。”
兄妹二人倒是相谈甚欢,宋悦意反正不想见到谢璟令,干脆厚着脸皮不走,向他询问起一些经商的趣事来。
谢璟令和谢仁怀在宋家用过午膳后,宋显宗便把谢璟令叫到了书房。
由于叶凤鸣并不待见他,全程都是冷冰冰的,只有老太太和大房的人与他东拉西扯了几句。
无非是问宋悦意会什么时候到上京,到时候宋家好派人去接云云,都是聊些无关紧要的生活琐事。
宋显宗等人上茶后,才向谢璟令问起在监察院任职是否习惯的事。
“谢岳父关心,小婿一切都还好。”谢璟令恭敬回道。
宋显宗点了点头,“我们媛媛不得已与你成婚,到最后成这样也非她所愿。这辈子不知道她还能不能醒,不管怎么样,希望你能善待她。”
“那是自然。岳父不交待小婿也必会如此行。”
“你能如此想便好,也知道委屈你了,但是谁也不希望这样,都是没办法的事。”宋显宗顿了一下,“你也知道,这么多年来,我在朝中为官清正,不偏不私。你是宁王一手提拔,日后行事只怕多有偏帮,所以你虽是我宋家的女婿,我们也只能仅限于此了。”
言下之意,就是宋家虽有一个要死不活的女儿在谢家,但是谢璟令若想借此来帮宁王拉拢宋家,那肯定也是不可能的。
谢璟令听得心里一阵发凉,如此一来,宁王的谋划岂非落了空?
说完那段话,宋显宗心里也才幡然醒悟,为何昨日周嬷嬷要赶早过来叫人传话,只怕是圣上看他前些日子在女儿婚事上生了摇摆之心,特意以此占个先机来提醒他。
他暗自抹汗,幸好一切都还来得及。趁此机会把话向宁王挑明最好不过,免得后面还要纠缠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