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漫在他身后微微蹙了蹙眉,并不明白萧砚这忽然间的示弱是为了什么,是什么原因能让萧砚说出这种软弱的话来。
“做任何事都行吗?殿下。”那人不怀好意地叫出了这个名字,然后对着身边的人低声说了些什么,几个人都哈哈笑了起来。萧砚和金漫两人在城墙下,谁也没有听到他们在说什么,以为谈判破裂,正在琢磨如何强攻的时候,局势忽然有了改变。
就在这时,城墙上的那人忽然开口说道,“殿下,虽然你不好到城头上来,但是我有一个办法,能够看你是否是真心实意想要救下这些百姓,”他用刀尖指了指身后那些人,对着萧砚说道,“只要殿下能够放下身段,像狗一样爬到城墙下,学上几声狗叫,我们笑开心了,兄弟们的心情好了,自然就会放人,就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不知道殿下能不能做到?”
这个要求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比起这条件之中的折辱,更让金漫感到奇怪的是,这要求实在是太荒谬了,毕竟羞辱三殿下萧砚,能给这些人带来什么好处?无非是一些口舌之快,只是一时的痛快罢了。他们这些人,要的是现在京城的掌控权,要的是实权,而不是这种虚的才对,这么做简直是多此一举。
萧砚皱着眉头,做出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但是金漫知道,像他们这样理智的人,是不会为了这个条件本身而发愁的,但是周围的百姓们却开始替萧砚鸣不平,他们将这一路上听到的传闻和结合眼前的事实,早已混为一谈,故事里,那个为了服侍兄长,不曾宽衣解带的三殿下萧砚,已经连连做了退让,为了保护太子,和城墙上的这个叛贼来来回回地讲条件讲了这么久。
在天乾国有着明确的等级
制度,皇帝也好,皇子也好,都是尊贵无比的,高高在上的。寻常人想和他们搭上句话,简直难如登天。这也就是为什么,仅仅是和百姓们能点点头微笑的太子,便能留下仁慈的名声的缘由。可是从现在看来,这个看起来冷酷的三殿下萧砚,实际上却比他们都要仁慈得多,和太子的兄弟情真的是令人感动。
一些激愤的百姓甚至捡起石头握在手中,随时准备朝城墙上丢去,“殿下绝对不可,殿下万万不可!”一时间,山呼海啸一般地,好像萧砚要去做的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一样。
金漫倒是无所谓,但是表面也要做做样子,狠狠地皱起眉头,眼中含着热泪,往前走了两步拉住萧砚的衣袖说道,“殿下,切莫如此。太子若是醒来,知道你为他遭人羞辱的话,心里也会不舒服的,只怕对他的伤害,要比现在多上百倍千倍。”
这么一说,一出兄弟情深的旷世大戏即将拉开帷幕,那些被这些日子的故事洗脑的群众更加地群情激昂,城墙上的那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到城墙下发出的一阵一阵的高声呼喊,但是人多口杂,呼喊的十分混乱,他也听不清到底说的是什么。
声音逐渐减弱,萧砚示意众人,不要再为自己求情说话,他往前走了两步,仿佛带着极大的隐忍,仰头对着城墙上的那人说道,“只需如此,你就会放了城墙上那些无辜百姓吗?”他这话一说竟然是要听从对方的话了。
这一点让周围的百姓更加地不理解,更加地心痛,纷纷大喊着,“殿下,绝不可遭人羞辱。”
萧砚此时眼中已是一片赤红,脸上带出因为生气和隐忍的红晕,使他看起来有着一种脆弱的坚强,再配上那张俊美无俦的面容,绝
对能在一国群众之中,夺取到极大的同情和信赖。
他用几乎是颤抖的声音说道,“我虽然贵为一国的皇子殿下,但是生在皇家,享受着这莫大的尊荣,都是因为百姓的拥护和支持,因为有他们,因为有你们的存在,我们皇族一脉才能如此得到延续,天乾国也因为百姓才能日渐繁荣,绝不是你这些种肖小之辈能想象得到的。我既然身为皇族,保护天乾国,保护自己的百姓,就是我身上的责任,你说的,我答应就是了!”
周围的群众看着萧砚往前亦步亦趋地走着,周围的嘈杂声瞬间安静了下去,人们逐渐安静了下来,萧砚一边往前走,他走得速度极慢,每走一步过去,便仿佛是有千斤之重。周围的人不知道是从哪一个开始的,萧砚从他们的身前走过的时候,那些百姓便跪在地上,仿佛不再惧怕身边那近在眼前的城墙上的弓弩,也不再惧怕那个一直叫嚣着,说着荒谬要求的将军,他们纷纷从躲避的廊柱下走了出来,在街边依次站好,像是迎接真正的太子回朝那样。跟着萧砚的步伐。
萧砚每走一步,就有几人跪下,每走一步就有几人跪下,凡是萧砚所过之处,身后已经是一片臣服,而且每个人望着萧砚的眼中,并没有一点点的同情,他们在这个时候竟然不觉得,听从了对方的话的三殿下萧砚是个柔弱的人,是个软弱的人,甚至他们眼中看到的萧砚的身影十分高大,每个人眼中流露出来的神情,都是尊敬和敬佩,这个神情已经不是百姓对皇子该流露出的深情,而是百姓们对着王才会流露出的崇拜,还有火热的追随之情!
金漫将这些人的神情变化一一尽收眼底,她明白,萧砚的这出苦情戏,已经达到了想要的效
果,可是接下来,他不能真的当着这些人的面,给这个无耻的下三滥下跪?因为到这,已经是众人对他感激之情、敬佩之情的顶点,再往下走的任何一步,都会减弱这种效果。
所以金漫适时开口,她的手忽然摸向自己的腰间,那里有一把匕首,是仿照她的匕首流光做成的,当初,除了那把弯刀,洛川执意让叶大悔的工匠,仿造了一把和流光一模一样的匕首交给金漫,让她留在身边防身用。没想到就在这时,这个匕首竟然派上了用场,她拿出了匕首,向后撤了半步,朝着在城墙上探出身子,往下看好戏的那个叛军,直接投掷了过去,她出招极快,匕首在空气中似乎划破了时间,发出尖锐的争鸣声,戾气破空而出的瞬间,金漫踏上马车,振声说道,“荒谬!我天乾国的皇子,岂能为你这等小人屈膝!你想栽赃太子叛乱,我们绝对不会相信,因为太子此时就在我的马车之中,并且太子重伤失去一臂,这样的太子,如何会在千里之外的京城发动叛乱!尔等叛徒,卖主求荣!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既然萧砚把气氛烘托起来了,她也不能干看着不管,她的匕首扔出去,又快又准,一把扎住了那个人的眉心,那人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从城墙上翻了下去,尸体落在地上,一众群众发出叫好的声音,仿佛被鼓舞了士气,这时候看见敌人的血,自然是最好的鼓舞方式。金漫就利用了这一点,那些群众之中,有的年富力强者早已冲到了城门口,还有些人在城墙下,用刚才捡起的石子,朝城墙上砍去,虽然他们的这种反抗,仿佛是挠痒痒一般,但是金漫的眼光掠过他们,众人一而再,再而三,人们像潮水一样聚集起来。她甚至都
不知道,在这些农户之中,竟然隐藏了这么多的人手,这些人仿佛已经是三殿下的军队一样,冲向了城门。
再结实的城门也禁不住这么多人的冲撞,萧砚几乎是没有动用自己的一个近卫军,城门便已经被撞开,当然头顶上那些弓箭手也没闲着,射出的弓弩像下雨一般,射向跑向城门的百姓,不少人倒下了,又有不少人冲了上去。这前赴后继的样子,谁看了不会热血沸腾?萧砚被众人保护在正中间,另有一些人将马车围拢起来,将金漫和太子牢牢地保护着,有人高声问道,“公主,太子真的断臂了吗?太子还好吗?”
金漫知道此时已经到了最佳时机,她深情悲痛地缓缓点头,随即转身回到马车之中,将半睡半醒的太子的唯一的手臂挂在脖子上,将他搀扶出来,当太子露出真容,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那空空的袖管,那被雪染红的衣襟,无一不触动着大家的神经,众人几乎是一时之间患了失语症,除了倒吸冷气的声音之外,再没有人发出任何的声音。
“太子失去了一条手臂,他就再也不会是太子了。”众人的脑子里都不约而同地出现了这样一句话,“太子若是被废除了,三殿下萧砚绝对是不二人选,像他这样仁慈爱民的君主,谁不想拥护呢?”
太子站在马车的车头上,看着这么多人,他似乎清醒了片刻,眼中有复杂的神情闪过,还没有等他说话,底下的群众便开始呼唤着他的名字,太子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回答,这时金漫靠近了他的身边,仿佛是在拉着他,让他不摔倒一样的,很自然地贴近了太子的耳边,她低声的说道,“殿下若是还想活命,还想让皇后娘娘活命,最好按照我们之前约定的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