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浅连个眼神都没有给她，好像不管他们俩在说什么、亦或者是发生了什么，都跟她没有关系。
她径直从两人身边走过，端起墨修衍刚才倒的那杯水，一口气喝了一半，放下，转身上楼。
朱黎眼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胸口剧烈起伏。
云浅……
又是云浅！
她到底凭什么？
如果是墨修衍执着于多年的希希，朱黎或许不会这么不甘心，可希希死了，这个女人明明才出现几个月！
墨修衍刚洗完澡不久，头发半干，额角有几缕发丝垂落，稍稍遮住了一些眉眼，看不透他的眼神。
嗓音沉沉的，“你既然知道我执着于希希，为什么没有想过，从她出现后我就没再找过？”
“……”
他，这是什么意思？
朱黎瞪大的眼睛，心里有一个猜想浮现出来，不……不可能，希希是云浅那个死去的妹妹，不可能是她！
“人可以没有脑子，但不能连最基本的人性都没有，否则就和动物没什么区别。”
墨修衍不紧不慢，端起剩下的半杯水一饮而尽，明明是云浅喝过的，他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连丝毫嫌弃都没有。
排山倒海的痛意袭来，朱黎不得不承认，只有那么一个可能，他才会这样。
云浅她……就是希希。
“修衍。”
无限凄楚的两个字，喊出口，却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要说什么。
完了……真的完了。她在这个男人身上倾覆的所有真心，都不可能得到一个结果了，他宁愿在那个女人面前遭受冷眼，也不愿意给她任何机会。
墨修衍将水杯转了个圈，推出去一段距离，在桌子上划出哗啦的响声。
他深深黑眸的微凝，抬头。
“朱黎。”
“明天，我要听到你自首的消息，否则我亲自送你进去。”
直到脚步声远去好一会儿，男人沉冷的嗓音还在耳边盘旋。
朱黎回想起这么多年的点点滴滴，好像……他从未用看云浅那样的目光看过自己，那些让她感动不已的好，对他来说也都是“发善心”般的施舍。
只需要付出钱。
而他从不缺。
她再也待不下去，捂着心口转身大步离开。
心脏仿佛碎成了碎片，血流成河。
——
楼上房间没有开灯，墨修衍凭感觉走进去，女人已经重新躺在床上，侧着身，纤瘦的身体蜷缩成一团，露出的背部能看到脊骨凸起。
他皱了皱眉，把被子拉起来给她盖好。
空气静静流淌，谁都没有说话。
云浅睁着眼，视线定格在墙角某一处，经过一下午的激情，她好像更空，是那种对一切没有反驳欲望的空。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沙哑的嗓音在身后。
“云浅。”
她眸光微动，依旧未语。
墨修衍把她的手拉过来捏在掌心，滑进指间，十指紧扣。
“我一直在等你坦白，哪怕有一次你对我如实相告，我都会帮你搞清楚当年的事，不只是为你，也为宋家，可你没有，你甚至连犹豫都没有过。”
每次的遮掩都是早有准备，她说的部分或许是真，但都和她原本的打算大相径庭。
“你从来没有信任过我。”
又是沉默。
好一会儿，云浅慢慢转过身来，觉得这样的姿势不太方便，她抽出被他握着的手，撑着坐起身。
墨修衍正看着她，没有眨眼，并不清晰的光线里，云浅不太能形容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深沉、讳谟，仿佛令人沉沦的黑洞，就夹杂着丝丝缕缕的痛和……心疼。
那一瞬，她的心脏仿佛被什么击中，沉闷的疼转瞬即逝，随之而来的是复杂和无奈。
“我……没有办法。”
她嗓子干哑，刚才喝的那点水也不够解渴。
“像你这样生来就一帆风顺的人，注定没有办法理解我的怨我的恨，你敢保证，我之前告诉你一切，你真的会帮我吗？”
真正有身份的富贵人家，不管平日里看起来如何，真到了不得不做选择的时候，他们向来极其护短。
“你不会的，你虽然看起来以自我为中心，骨子里留着涵养的血，即便真有确凿的证据摆在你面前，你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我把你当成亲爷爷的人送进监狱。”又更何况，她是想亲手要他的命。
“墨总，我们真的是两个世界的人，玩玩而已就罢了，要是谈认真的，没有可能，没有必要。”
顿了顿，她又说：“及时止损。”
【玩玩而已。】
【及时止损。】
墨修衍没回，暗然无边的眸光注视着她，估计也想不太明白，这个女人怎么软硬不吃。
不过云浅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其他的她并不在意。
重新卷着被子躺下。
她是真的累。
又过了很长时间，她昏昏欲睡时听到了男人沉沉的嗓音，“如你所愿，希望你不要后悔。”
他起身，柔软的床垫也跟着动了动，不久门口就传来钝重的关门声。
云浅没有睁眼，浓密的睫毛颤动不止。
她本以为自己会失眠，但没有，只是做了个长远的梦。
那年五岁，他们一家五口出去踏青，父母在一旁搭帐篷烤烧烤，姑姑就带她和妹妹去河边抓鱼。
她那时淘气，又觉得自己什么都可以，拿着网兜，非要自己一个人去河边，摇摇晃晃的不知道怎么就掉水里了。
流动的河水不算湍急，但对五岁的小女孩来说，一眨眼就能被冲出去老远。
云浅还算幸运，被救了起来，她惊慌失措地只顾着大哭。
“哭什么？”
男孩的声音清脆好听，但很不耐烦。
她哪里听得进去，只知道自己淹水了，呛了好多好多水，妈妈找不到她了，妹妹肯定也会害怕……
越想，云浅哭得更大声。
旁边有人在安慰她，她不管，撇着小嘴哭个昏天暗地。
男孩终于忍无可忍，咬牙切齿道：“吵死了！再哭信不信我把你丢回水里去？”
“肉肉，怎么能这么跟妹妹说话？”
好温柔的女声，云浅那一瞬间以为是妈妈来了，吸吸鼻子，睁开眼睛，陌生漂亮的女人蹲在面前，拿纸巾温柔的给她擦眼泪，“不怕哦，哥哥不是想骂你的，他跟喜欢你，刚才是哥哥救宝宝上来的。”
是他救的？
明明是个小屁孩。
云浅眨眨眼把眼睫毛上的眼泪眨掉，不太相信。
但仔细一看又发现他身上都是湿的，那张脸粉雕玉琢，白嫩精致的脸蛋上还挂着水珠，亮晶晶的。
漂亮阿姨见她不哭了，笑容温柔，“阿姨好喜欢你，你叫什么名字呀？”
云浅看了她一眼，想到妈妈说过外面有好多骗人的坏人，不能随便告诉人家名字，但是……
但是撒谎也不太好。
那不如就说妹妹的小名吧？
她没有小名，妹妹的小名没有人知道的，这样就只算撒一半的谎了。
她暗暗做好决定，乖巧道：“我叫希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