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振华闻言一顿，苍老的面容上有怅然划过，他眉心微微皱起，岁月沉淀的痕迹越发明显。
“我啊，和云家的渊源又何止一星半点。”
他起身，负起一只手走到窗边。
苍然浑厚的声音娓娓道：“我和云老爷子年轻时是拜把子兄弟，他走之前托我照看一家老小，没想到最后却出了那样的悲剧。”
“云丫头是我看着长大的，她什么样的品行我很清楚，本以为能亲上加亲……”
他深深叹了口气，是恨铁不成钢。
“知景那孩子太不懂事，连自己真正想要什么恐怕都不清楚，小浅跟他分开，也不意外。”
宋振华说到这里，语调里染上一丝笑意，转过身来，“倒是便宜了你这小子，小浅是个好姑娘，好好待她。”
墨修衍不置可否。
他看着眼前德高望重的长辈，竟然分不清这话里有几分真心。
若是云家的事当真和他无关，那云浅这么长时间以来都在明查暗访，表舅爷又何必隐瞒行踪，避而不见这么多年？
“她来了。”
墨修衍摩挲着户口，眸色深沉，“她说，想拜访一下表舅爷。”
这句话说完，宋振华也没有表现出多意外，温温的笑容依旧，“我好多年都没见她，丫头都长成大姑娘了，不过今天有点仓促，我于情于理都该给她准备一份见面礼的。”
话里蕴含的意思是，他今天并不打算见云浅。
墨修衍低头一笑，“表舅爷是在回避么？”
宋振华眸子微微眯起，未语。
“就当是我带女朋友来拜访您，这样也不打算见她？”
书房的空间很大，偌大的窗户外阳光毫不吝啬地倾泻进来，照在宋振华身上，含着金丝的白色太极服微微反光，显得他脸上的表情越发高深莫测。
好一会儿，他笑了笑。
“看到你如此待她，我倒也算放心了。”
至少也算对九泉之下的老云头有个交代，宋振华深深叹了口气，“罢了，你去让她上来吧。”
——
墨修衍下楼，客厅的女人依旧保持着原本的姿势站在那里，连位置都没挪动一下。
他蹙眉走过去，捏捏她的鼻尖。
“入定了？”
云浅转眸看着他，没说话。
“他说让你上去。”墨修衍盯着她的脸，垂手的同时顺势握住她的手，“怎么这么凉？冷？”
“嗯。”
云浅点点头，“好冷。”
他西装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稍稍用力握住她的肩膀，“我陪你上去？”
“不。”这次她回答得很快，没什么情绪的眼神落在他脸上，声音很轻，“我好饿，你去给我买点吃的好不好？”
娇软的声音如同在撒娇，再加上她这张没有瑕疵的脸，轻而易举就能嵌在男人的某一根血脉上。
墨修衍摸摸她的脸蛋，“想吃什么？”
“都好。”
云浅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抬手抱住他，捂在他胸口的声音闷闷的，“墨修衍，谢谢。”
墨修衍是过了很久才知道，这句感谢的真正意思，此时他只是嗯了声，“我喜欢实际的，先留着。”
——
云浅看着男人的身影走出去才上楼，古老的庄园，楼梯上的印花已经相当老旧，从一楼到五楼，她走了将近十分钟。
戴曦站在门口，将近一米八的身高，眼神稍微清淡一点，就透着不近人情的高高在上。
她挑眉，“云小姐。”
云浅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老先生之前还在国外的时候就经常念叨你，这次回来是为了解决宋家闹出的事，也是为了看看你。”
略带轻蔑的语气，仿佛在说——
老先生已经很给你面子了，不要不识好歹。
云浅嗤笑一声，“这位小姐似乎很把自己当回事，宋振华不是吃斋念佛远离红尘了？怎么，你是他的道友么？”
“你……！”
戴曦脸上的神情险些绷不住，愤愤道：“要不是看在老先生的面子上，我才懒得跟你多说！”
所以呢？
就是看在那个老皮肤的面子上，云浅更不想跟她多说。
戴曦没好气的打开门，“进去，老先生在等你！”
云浅看向眼前的这道门，充足的阳光晃得眼睛生疼，他不是见不得光的吗？怎么还能待在这种青天白日之下？
她目光薄冷，在女人难看的脸色下走进去。
关门。
上锁。
房间里静得令人发指，明明温暖宜人，却莫名觉得有股森然的凉意在浮浮沉沉，随时都会打破表面的宁静。
几秒后，一声叹息在办公椅后响起。
宋振华终是率先回过头来。
“希希，好久不见。”
“别这么叫我！”
云浅眼眶发红，隐隐约约的红血丝从边缘延伸出来，她眼睛都没有眨一下，“我根本就不是希希，别人分不清楚，你还不知道么？宋、老、先、生！”
最后四个字，几乎从她的唇齿间挤出来。
宋振华一时说不出话，眸底充满对小辈的怜惜。
好半晌他才缓步走过来，之前和墨修衍说话的时候尚且留着几分长辈的威严，而此刻，那苍老的声音里只剩下无奈和怜惜，“好，那我叫你小浅。”
“这么多年没有见，爷爷其实很挂念你。”
“爷爷？”
云浅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瞬也不瞬地望着他，“你？你问问你自己配么？”
其实小时候有一段时间，她是真的把他当成过爷爷，只是那些懵懂时的欢声笑语，在多年后的今天，每每想起来都是一把尖锐的刀，刺得她生疼。
宋振华沉了口气，“小浅……”
“别叫我！”
云浅猝然低吼出声，目光如炬地看着他，“你躲了这么多年，不就是因为心里有鬼？做过什么还需要我提醒你？”
“小浅……”宋振华眸光飞快的闪烁了一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我就帮你回忆回忆！”
云浅锋利的眼神紧盯着他，步步逼近，“十年前你秘密来找我父亲，为什么就那么巧，你走之后云家就燃起了大火？为什么！”
见对面的白发老人瞪大了眼睛，她冷冷一笑，“怎么，觉得我会知道这件事很不可思议？纸是包不住火的，你不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