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来到五月,苏沐柔的胭粉铺生意一直不错。期间,苏沐柔提拔了翠姐儿做掌柜,又安排宋大嫂领着其他人做胭脂水粉,她自个儿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就连柳赢的脚,也基本上大好。
他偶尔也能离开轮椅,慢吞吞走上两步。
这一日,天气不错,苏沐柔正在铺子里整理货架,就见柳赢由车夫扶着走进来,说要接她去城南的窄巷子。
“那个伪装成义庄的外宅?”苏沐柔不解,一边继续擦拭货架,随口问了句:“去那里做什么?”
虽然是伪装成的义庄,可门口挂着的牌子,屋檐下挂着的白色灯笼,看着让人发怵。
“自然是喜事。”柳赢面带笑意,抬手招呼苏沐柔催促道:“快点,老张方才传信过来,是有关于明月的喜事。”
明月?
苏沐柔呆愣了好久,方才想起来,她给铁锤的媳妇,那只浅棕色的芦花老母鸡,取名明月。
一只老母鸡能有什么喜事?
她夫君铁锤,升官发财了?
想到这里,苏沐柔扑哧笑出声,任由柳赢将他拉上马车。
车轮阵阵,不多会儿,两人来到城南窄巷子。
刚下车,便听到里面传来“咯咯哒”的母鸡叫唤声。
声音中夹着几分迫切和威胁。
苏沐柔好奇,快步推门而入。
便见明月扑棱着翅膀,狠狠将铁锤踩在脚下。
“……”
当初在斗鸡场,一战成名,百战百胜的铁锤,在家里竟然是这个地位?
苏沐柔啧啧叹息了一声,却见铁锤脚边多了一抹浅黄色。那团浅黄色的东西,从铁锤的羽翼下钻出来,一双绿豆大小的眼睛,滴溜溜乱转,好奇打量着院子里的一切。
竟是一只小鸡崽子!
“明月抱窝一个月,今天早上,刚孵出来的。”
柳赢从后头走出来,指着一脸委屈的铁锤说道:
“铁锤这家伙好奇的紧,一直跟在小鸡崽子后面。这不……他媳妇怕他吓到崽子,发脾气揍它呢。”
老张听到动静,从屋里走出来。
他手里拿着鸡食与水,十分疼惜的放在小鸡崽子旁边。
指了指柳赢的脚,又指了指自己的腿,老张做出夸张的大笑状。
他两鬓虽已泛白,可精神气不错,较第一次见面,好了百倍。
苏沐柔没看明白,柳赢却是笑骂了一声:“老张,你还敢打趣我腿瘸?”
说着,蹒跚着步子扑过去,搂着老张的肩膀与他玩闹。
两人腿脚都有不便,打闹中,也不知是谁绊了谁,两人一起跌倒在地上。
苏沐柔忙上前,扶起了柳赢,给他拍去身上的尘土。
柳赢心里开心,弯腰去扶老张,得意说道:"你看,还是我家娘子贴心。"
他说完,看了眼已经和好的铁锤和他媳妇,突然开口劝慰老张:“你年龄也不小心,不考虑成个家?”
“呜呜……”老张气的脸色涨红,挥手撵柳赢。
“我是认真的,银耳街新开了一家胭粉铺,你知道么?是我家娘子开的。”柳赢一脸得意,上前挽住老张的胳膊,靠在他耳边,小声说道:
“铺子里有一位帮忙做事的宋大嫂,年方三十,为人老实敦厚,我瞧着与你是有夫妻相的。”
“呜呜……”
这一次,老张的脸色更红,他使出全身力气,将柳赢推出了院子。
他摆摆手,神情激动,脸色潮红,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柳赢被撵出院子,却不在意。
对着紧闭的院门,一边拍一边喊:“老张,照顾好我家铁锤,还有那新孵出来的小鸡崽子,那可是宝贝。”
苏沐柔站在一旁看着,见他一脸喜色,嘴里“宝贝,宝贝”喊了个不停。
忍不住开口打趣:“怎么明月生了鸡崽子,你比铁锤这个当爹的,还要高兴?”
柳赢并未听出苏沐柔语气中的几分醋意,只大大咧咧回道:“我把铁锤当我亲生儿子看待,他的孩子,自然就是我的孙子。”
“苏沐柔,你当奶奶了,给你孙子起个名字吧!”
“……”
苏沐柔无奈笑笑,这话也就柳赢说的出来。
正常人,谁会说自己有个/鸡/儿子,还有/个/鸡孙子。
不过,她就是喜欢他这样的坦诚无邪。
她无奈摇摇头,却是顺着他的话,开口问道:“那鸡崽子,是跟着铁锤姓铁,还是跟着你姓柳?”
“自然是……既姓铁,也姓柳。”
柳赢双手抱胸,倚在门上念叨了句:“不如就叫柳铁牛!”
“它将来一定能像他爹,像他爷爷一样牛!”
他笑得开心,唇角扬起很大的弧度,高挺的鼻梁,从侧面看来,更加挺拔俊朗。
苏沐柔站在一旁,就这样静静看着他的侧颜。
她以前不是个喜欢大笑的人,她娘教她的便是笑不漏齿。
如今……听柳赢这番话,她实在是忍不住,大笑出声。
她扶着门框,几乎是笑弯了腰。
“哈哈……铁牛!你可真行。”苏沐柔捂着肚子,眼角甚至笑出了泪花。
“这名字挺好的呀。”
柳赢后知后觉,他抬手拍了拍门,又朝里头喊了一句:“老张,我先走了,你千万要照顾好铁锤一家,我明日再来看他们……”
——*——
离开城南窄巷子,柳赢与苏沐柔一起回了胭粉铺。
只是……刚到胭粉铺,却见管家着急忙慌站在铺子门口。
“少爷,少夫人,出大事了,夫人让你们赶紧回去。”
柳赢与苏沐柔赶紧赶回柳家,正见大门口站在一堆人,他们手里拿着单子,挤在大门前,敲门叫骂。
管家无奈,只好带着两人,走了后门。
苏沐柔心里犯嘀咕,等到了前厅,正听见柳夫人的骂声。
“柳元州,你脑子里装的是浆糊么?我早提醒你,不要囤这么多货,你表面答应下来,背地里竟然签了这么多的单子?”
柳老爷一脸局促不安,他缩着脖子坐在凳子上,不敢看柳夫人,只小声嘟囔道:“我哪里知道,朱家今年发船晚?往年的时候,朱家的海上生意最为热闹,到了四月底,便搬货入舱,启程远航,可是……可是如今已经到了五月,还没有动静。”
“你哪里知道?你做了这么多年生意,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你不懂么?”柳夫人咬牙切齿,她心里头堵得慌,挽起袖子想要打人,眼角瞥见苏沐柔与柳赢,赶忙收了手,迎上去说道:
“外面那些人没伤害你们吧?”
“这两日,你们先不要出门。”
“娘,到底出了什么事?”柳赢一脸着急,顾不上脚上的伤,急忙跑到八仙桌前,直接问他爹说:“老柳,你是不是闯了大祸?”
“我还不是为了你?”
柳老爷眼眶发红,他将手里的杯子摔了出去,骂道:“朱彦亭如今不在江城,派了个管事的掌柜,那掌柜推脱不签我柳家的单子,说是什么时候等船只起程,他再签。如今到了五月,朱家还没有动静,咱家囤积的茶叶,丝绸,瓷器都只付了定金,等着朱家的钱结尾款呢。”
说到这里,柳老爷涨红了脸,继续骂道:“我是被朱家给坑了,他们说是今年海上生意的采办,全用柳家的,结果迟迟不签单发船,不就是逼着柳家降价贴钱,好把货物低价卖给他嘛?”
柳老爷咬牙切齿:
“我偏不低价卖给他,如今包括江城在内的几个城镇,所有的瓷器,丝绸,茶叶等物什,大部分都在我柳家手上,他不出船是吧?那咱就这样耗着,过了六月,天气转热,他们在想出船做海上生意,可就晚了。”
“货物都在咱们手上,咱怕什么?该怕的是他朱家才是,他们今年没货,做不成海上生意,损失的可比咱们还大。”
柳老爷振振有词,说的头头是道。
柳夫人却不赞成,丝绸、瓷器的还好,放两年,慢慢卖,损失不大。可茶叶不行,今年的新茶留到明年,可就全变味了。
“你和那朱家的掌柜,再好好商量商量,咱们价钱上也能谈,何必走到一个鱼死网破的地步?”柳夫人叹息一口气,冷静下来劝说。
“我自然与朱掌柜商量过,可对方开口就砍了五成价,这生意要是做了,咱们忙乎了这么久,不仅不赚钱,还得贴出去不少。”柳老爷一拍桌子,强势说道:
“他们欺人太甚,这货,我留在手上慢慢卖,死活也不出给他们。”
“你倒是个有脾气的,可外头那些人怎么办?别人拿着单子,找你来结尾款呢。”柳夫人愁云惨淡,她放才粗略算了一笔,数目太大。她就算拿出柳家所有的积蓄,再加上她的嫁妆,也不一定够。
“我这里还有一些钱,先拿出去用。”柳赢从怀里掏出所有的积蓄,将一摞银票放在了八仙桌上。
朱彦亭之事,本就是因他而已,朱家因此坑害柳家,也有他的责任在里面。
“我这里也有点积蓄……”苏沐柔将原先从柳赢那里赚来的银子,连着她胭粉铺这个月赚的银子,一起交到了柳夫人手上。
“怎么能拿你的钱?”柳夫人眼眶泛红,推脱着不让苏沐柔出钱。
“婆婆若当我是自家人,这钱一定要收着。”苏沐柔坚持,脸上担忧更甚。
朱家在京师花销极大,除了暗地里有人孝敬的银子,这海上生意赚的银子,也是不可或缺的一大笔。
这般算来,朱家的海上生意,定然不会也不敢停。他们如今到了五月还不出海,不过是逼着柳家降价出货。
若是柳家咬牙不出货,朱家无货可用,他们会不会想出其他害人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