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的一众太虚宗弟子都身体僵硬的立在原地,看着台上如今的场面,不知所措。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根本就和他们想象中的画面一模不一样。
那个被宗门安排处理江术的长老,就这样倒下了?甚至现在还在吃丹药……
而江术,这个宗门中的败类,却散漫的坐在比武台上,毫发无损,仰天望风?
江术什么时候这么强了?
这是所有人心里都突然涌出的一个疑问,随后他们又意识到,他们似乎和江术并不熟。
甚至……他们只知道她叫做江术,是太虚宗同门,性子古怪,平日里和任何人都没有交流,是一个孤僻到极致的人。
“小禾师妹,你知道江术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强了吗,还是她一直在隐藏实力,唉,现如今只能等宗门其他长老过来处置她了。”
阮禾心里复杂,被旁边的人这么问了,她只能轻声“嗯”了一声。
因为,她其实和江术也不熟……
她只是凭着心里对这人那股莫名的感觉,来猜测江术是个什么人。
“她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拿刀架在我皇兄的脖子上。”
下一刻,青衣女子突然从地上站起来了,重刀撑着她的身体,摇摇晃晃。
江素并没有看上去那么轻松,她归根到底是个没有结丹的修士。
筑基对上元婴,仅此一刀,她也已经筋疲力竭了。
她摇摇欲坠的走到比武台边,扶着重刀,蹲在锦衣女修的身前。
青衣松松垮垮,堪堪被她穿在身上,随着穿堂而过的微风,飘然勾向那人的锦衣上。
麻布青料与金丝锦绸交叠,江素的青丝从身后拂至阮禾的耳鬓,将阮禾的侧脸引得痒痒的,心里更是有种难以言说的复杂之感。
阮禾迎上这双细长的双眼,可江术眸中的冰冷却将她冻住一瞬,仅此一瞬,她恍惚的吞了口水,随后反应过来,又怒目瞪回去。
“江术,我不会放你走的。已经有人去禀报掌门了,等会就会有长老过来,这里的所有同门师兄师姐都会毫不留情的围捕你,如果你不想死的太难看,就老实的在这等着,我们顾及昔日的同门情谊,还能给你留个全尸。”
江素歪了歪头,面无表情,仿佛根本没有将这些话听进去。
忽而,她勾了勾唇,眉目弯弯。
“阮禾,你变了。”
“……”
阮禾怔住了,下意识道,“什么?”
青衣女子没有再回答,她脱下最外层的青衫,将重刀放在身旁不远,又提着青衫,规规矩矩的披在刀面上。
她的指尖隔着衣衫拂过刀身,流连,徘徊。
良久,她从素袍的掏出袖子里的一个小陶罐。
这是在万毒窟时,她从白容手里抢来的。
打开陶罐,将里面的黑甲虫倒在自己的手心。
“咯吱——”
就此一刻,黑甲毒虫钻进她的皮肉之中,这具肉身迅速有黑色纹路从手臂爬满躯干,上行至头面,下行至足底。
江素双腿无力,向后倒去。
她仰头望着天空,静静感受着死亡的来临。
“初来之时,也是这样半阴不晴的天吧……如果是艳阳天,我又怎么能借尸还魂呢。”
“走喽,我的医馆也要开门了。”
她轻轻阖上眼,嘴角笑意清浅。
再不复睁开。
一息后,素衣中的肉身消融成水,黑水掺杂在素布麻衣上,似一一副胡乱落笔的水墨画,晦涩难懂其中深意。
那身青衫干干净净的盖着厚重的玄色重刀。
刀修的刀,是刀修的命。
江术曾短暂的拥有了这把刀,奈何命途多舛,却也因此奔赴黄泉。
江素可以不在乎这具江术的肉身,却不能让这把跟了她一路的重刀,最终如同草芥般混在黑水中。
台下的太虚宗弟子彻底炸开了锅。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江术就算知道没有机会逃走,她也没必要用这种毒虫吧……她这尸体已经腐化成水了。”
“太可怕了,还好我以前跟江术不熟,她真是心狠啊,连自己的肉身都不在乎,说不准我要是惹怒了她,死在她手里也要连个全尸都没有。”
“江术究竟是什么修为啊,她能打昏常应师兄,一击砍伤张长老,又让他根本站不起来,这得有元婴了吧?”
众人议论纷纷,更多的是对江术实力的猜测。
“让让。”一道声音响起。
众人立刻给这位长老让开一条路,此人身形高挑,手握拂尘,正是惩戒堂堂主。
“柳长老。”弟子们陆陆续续问好。
柳松青扫过台上的毒水和不远处重伤的两人,掏出自己的法器铜镜问心,冷冷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铜镜中迅速将方才比武台上的一切幻化而出,他在看到青衣女子那出神入化的一刀时,眸中有些惊异。
随后,他又问了一句,“她是谁。”
一旁的弟子懵懵的解释道,“江术啊,就那个杀了好多凡人的外门弟子。”
有人立刻掐了一把这说话弟子的肉,“人家柳长老跟问心镜说话呢,没问你。”
他依旧茫然道,“可是那就是江术啊。”
“不是。”柳长老突然开口。
“……”
他转过身望向锦衣女修,眸光剔透如镜,将她面上的表情映的再清楚不过。
阮禾被盯得脊背发冷,“长老,这,这是怎么了?”
柳长老淡淡道,“术字落纸需几笔。”
“五。”她脱口而出。
“……”
下一刻,她近乎惊恐的捂住自己的嘴,瞳孔骤缩,脚下后退几步,有些不稳。
“不可能……”
……
江素睁开眼,见到的依旧是那副漆黑如幕的天色。
她撑着身体,坐靠在木船的边缘,入目是不见边际的黑水湖,湖面上漂浮着数不清的白莲灯。
灯火苍白阴冷,却又宛若稀疏清冷的星。
江素有些分不清了,自己究竟是地府,还是在乘舟渡一片星夜天。
“这就是天在水吧。”
她将手懒洋洋的搭在船沿,时不时勾起几滴黑水,中间还顺路拦住一个白莲灯,悠悠闲闲,直到木舟磕在岸边。
“你这船还真是慢啊,能不能下次我来地府,直接倒在你旁边,又是游湖,又是坐船的,这木头小船咯腰。”
“也不是我娇贵,主要阎罗王你真得要思考一下,地府魂魄这么多,鬼差忙不过来,是不是有些规定冗杂无用,降低了他们的工作效率。”江素心里舒适惬意,多言了几句。
她没听到阎罗王的回应,这才将目光从远处的湖面上某盏白灯上收回。
她记得阎罗王挺爱说话的啊,不是什么闷葫芦来着……
江素转过头,入目一抹红色。
“方折?”她毫不犹豫,直言开口问道。
“嗯。”他道。
“你恢复了?”她又问。
“嗯,多谢,辛苦你了。”
江素轻笑了笑,扯开眼前遮住自己视线的红袖,仰着头望着男人的脸,“这才几日不见,你怎么还这么客气了。
“如果你觉得辛苦我了,就跟我签个劳务合同吧!我这医馆开业大吉,需要个镇场子的打手。”
方折听不懂劳务合同,但他能从江素的语气中听出她的意思。
“救命之恩,当——”他还未说完,就突然被打断。
“你们还在水边做什么?赶紧过来,阎罗王大人还有事要交代呢,仙火已经给江小医仙取来了。”
江素精神一振,一跃从木舟下来,扯着方折的袖子,“快走!我的火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