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明朗也不知道刚才动不动就用一把吓死人的黑刀指着别人的是谁。
刚才砍我脑袋，将颈椎骨都震成渣子的又是谁。
把我那文文静静阳光善良又孝顺的好儿子吓傻了的又是谁。
“怎么了？你怎么不说话？”江素疑惑道。
“仙君，我的舌头可能不灵了。”王明朗硬着头皮解释了一下，想着将这个问题糊弄过去。
江素却直接粗暴的揪着他的头发，拎起头颅，捏着两腮，“嗯？没事啊，淡红色薄白苔，你还挺健康的呢。”
王明朗打哈哈，“是啊……”
“好了，无所谓了，沧州怎么走？”江素重新将头颅放在刀面上。
“仙君要去沧州？不去北域了吗？”
江素冷冷的扫了他一眼，“别问这么多，说在哪。”
“在郁洲城往南下的位置，沧州在中域，沧龙江从中域一直流向南域靠西的位置，就是清河一带。仙君，咱们现在算是往完全相反的方向去了。”
话音未落，江素直接调转方向，指尖掐诀，重刀突然加速，破开迎面而来的冷风。
一日后。
江素听到了水流奔急之声。
此刻她的刀上除了她自己，再无那个中年人的头颅，取而代之的是一只鹅黄色的小鸡仔。
“老登，你以后少说话。”
小鸡仔发出和蔼成熟如同长辈般的声音，“好的，仙君。”
“……”
真割裂啊。
江素调转玄黑重刀，从高空逐渐向下飞去，果不其然，入目是一条颜色混浊，正在奔流不息的急促江水，而江中正漂浮着五花八门的东西。
有砖瓦，枯枝落叶，碎烂的布块，还有早就被腐蚀的木质塌边的床榻，缺胳膊缺腿的桌子和……缺胳膊缺腿的人。
江素扫了一眼，这一段江水上没有旁的百姓，便让重刀靠近江面，自己一手将这断了手臂的人拎了出来。
她挑了不远处还算高地的位置，又将人扔了过去。
“咳咳咳——”
许是落地时的撞击也不算轻，这原本昏迷的人竟直接将肺里的水咳了出来，躺在潮湿的泥土上，茫然的睁开眼睛。
这是个女子，只不过打扮的像个男娃，头发被剪短不过耳，在平民百姓中，看起来实在是奇怪。
“我，我……我还活着。”她望着天，没有立刻起身，听到头顶传来的脚步声，这才忍着酸痛，用只剩下的一只右手挣扎的坐起。
江素踩在这块高地上唯一一处落满了干燥叶子的位置，居高临下，平静的看着这人。
这女子张着嘴，想要说话，却又注意到江素身后背着的比她人都要高的玄黑重刀，紧张的咽了咽口水，“是……是，仙君老爷吗？”
江素没有答复。
扫过这片在短短几息之内，就已经被淹没几十丈的高地，微微蹙眉。
这凡人留在这里还是会死。
“你想修仙吗？”青衣女子突然开口。
只此一言，这凡人女子明悟，这就是仙君！
青衣一尘不染，目光清冷若即若离，都有一身松竹的身形气质，飘飘渺渺，这样的人，就应该是从天上来的。
她想到自己是在濒死之际遇到了仙人，连忙跪地磕头，焦急道，“想想想！我想修仙！小女子姓沈名湘雯，此番受仙君所救，愿意此生追随仙君，为仙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江素没有多言，阖眼感应了方圆几百里灵力最浓郁的地方，重新睁开，拎起这女人的衣襟送到那一处。
是一处没有遭受水灾的山林。
如果没猜错，这山上有避世隐居的仙门，所以才会在这一带遭受水灾的时候，得以让此山安然无恙，不受难。
仙山有结界，凡人看不见摸不到，在他们的眼中，这里这已经是一片浑水茫茫了。
江素重新将她扔在地上，淡淡道，“你运气好，大难不死，身上有些仙缘，能开灵窍。仙家宗门就在山中，若是你能找到，便可踏入修仙之路。找不到……要么活着，要么饿死，都与我无关。”
此言已毕，江素转身离开，还未等这凡人女子开口言感激敬畏之词，就已经见不到她的身影了。
沈湘雯望着青衣女子离开的方向，怔了许久，最后恭恭敬敬的跪地，磕了三个结结实实的响头，喃喃道，“多谢仙君救命之恩，有朝一日，湘雯必结草衔环，报答此恩。”
她转过身，望着这片不见尽头的山路和密林，定下心神，一步步走进深处。
……
“仙君真是心善，路过都要救个凡人，方才是明朗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小黄鸡仔站在青衣女子棱角分明的消瘦肩膀上，恭恭敬敬的抖了抖绒毛，垂头鞠躬。
江素脚踩重刀，逆着江水御空而行。
她扯了扯嘴角，冷笑道，“那人有仙缘，我不救她也死不了。”
小黄鸡歪头，“那仙君怎么会出手？”
“她的头发和衣着与整个人周身的气极为不符，想来出身非富即贵。我寻思她身上还能有点逃难的金银灵石宝贝啥的呢，把她救了送去仙门，那些东西没用，她说不定就送我了，想不到她兜里比她的脸都干净。”
江素十分可惜的叹了口气，大有自己没收到人家的感谢金就吃了大亏的态度。
“……”
王明朗没忍住，将一直疑惑的事情问出口，“仙君……我怎么感觉您很爱财呀……修道之人不是都应该清心寡欲，远离俗世，摆脱红尘杂事吗？”
江素面无表情的坦然道，“我就是爱财啊。清心寡欲那是和尚的事，与我有什么关系。”
“可是，这种想法不会影响修行吗？”
王明朗见过的所有修士，包括自己学嗜血狂刀的师父张喜，以及景朝供奉的几个国师，都是一副看淡世俗，一心求道的态度。
哪里像这位似的一心求财……
江素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冷嗤一声，满脸不屑，“影响修行？呵呵。”
她十五岁飞升，她影响修行？
上界除了修二代以外，哪个按照年龄来算，不是老头子老太太？
“明朗啊，你还是太嫩了，修行是要看天分的。你莫要拿旁人与我相比，他们知道了，怕不是要羞愤的以头抢地。”
“……”
王明朗您真不谦虚啊。他们羞愤，您是一点都不羞。
“哦对了，我知道你肯定在想什么朝廷里供奉的那些修士，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他们都是在装罢了。真的抛却红尘名利的人，不会将自己放在名利的暴风眼中。”
“那些甘愿受凡人差遣的修士，哪里是清心寡欲啊，他们是等着大风刮在他们身上，将他们吹得高高在上呢。”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修士只是通了灵窍，拥有移山填海能力的凡人。”
“你若是不把修士当人，那你这修仙路，我敢断定，不死三次不成仙。”
江素叹了口气，望着终于见到的土地和哀鸿遍野，故作老成道，“明朗啊，你还是太嫩了啊，老黄瓜也该刷点绿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