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漫天,倾吐雪花,纷纷洒洒,如针如刀,扭曲交错,纠缠天地,钩织牢笼,禁锢万类。
这样的夜晚,清风镇的百姓大都闭门不出,街道清清冷冷,不闻人言,唯有风声肆虐,偶尔透窗的灯光,也好像软绵冰凉。
此刻在清风镇中心,那片竹林同样的萧瑟,数不清的竹梢连绵,起伏如波,簌簌作响,寒雪飘落,白与青在黯淡夜色中交融,萧瑟之感更添几分。
然则在竹林深处,那一座建有三层,门庭雅致的清风阁却是灯火通明,热闹景气,与周围格格不入。
但见阁楼之外,条条牌幡迎风招展,香车宝马环绕,那些来自显贵人家的车夫仆从聚在一起,呼着热气谈论闲聊,阁楼那扇扇窗户,火光盈亮间,不时有欢声笑语,举杯换盏之声往外弥漫。
这些人每每望向窗户的目光,都是充斥艳羡,毕竟他们只能在外受寒忍冻,没有资格进入,而他们的东主则在内寻欢作乐,想来是暖玉温香在侧,美酒美食入腹,好不快活。
若是进入清风阁抬头看去,上面楼层中间镂空,外圈是环形的廊道,可以直接看到下层,一间间雅室设立在廊道边,时不时有莺燕出入雅室,她们衣衫轻薄,顾盼巧艳,笑声娇媚,露着香肩锁骨,让人口干舌燥。
而在清风阁底层中央,那里起筑着一方竹台,此刻台上有两个姑娘,一人起舞翩翩,一人抚弄琴弦,搭配起来美轮美奂,吸引了一众雅室内的客人注目。
“好!”
竹台旁边,公子沈瀚表情夸张地哈哈大笑,戏弄的眼神,夹杂着几分疯狂。
刘家姐妹听到他那有些神经质的笑声,不禁心生畏惧,身子都跟着颤了颤——她们来到清风阁才知道,原来请她们来这里的,就是公子沈瀚。
她们虽心中极不情愿,想要留在家陪伴母亲,等待父亲的消息,可是形势在人,不得不来,到来之后也只能配合,好在沈瀚虽然以往在雅雪楼经常找她们麻烦,但在这却不曾如此,这让姐妹二人稍稍心安,除此外,姐妹二人也不免费解,沈瀚为何要着人请她们到来?
清风阁的名气虽然略逊雅雪楼,但若只论才艺,这里本来的艺姬未必就比不上她们姐妹二人,既然这样,沈瀚何必要将她们请来?目的是什么?
姐妹二人虽心中困惑,但很快也就释然了,因为沈瀚给她们的印象,亦或是说给旁人的印象,从来都是摸不透的一个怪人,他会无缘无故大怒,也会无缘无故大喜,根本不好揣度,所以他有什么突发想法都不奇怪。
比如请她们来此表演,或许就只是沈瀚的突发想法,本就没有目的可言。
一场演罢,刘银梅收好瑶琴走下竹台,来到沈瀚身旁,恭谨行礼,小心翼翼地问道:
“沈公子,不知还需我们姐妹在此几日?父亲失踪…母亲独自一人在家,小女子实在放心不下,想早些回家陪着母亲。”
刘银菊跟在后面,也是恭谨行礼。
“哈哈哈!”
沈瀚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放声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想回去?我每天给你们那么多报酬,竟然还想着回去?真让我伤心啊!不过没问题!我总不能强人所难嘛,再过一天,后天我就让人送你们走,怎么样?野鸦,后天给我送两位刘姑娘回家,好好送!听见没有?!”
上面楼层蓦然跳下一道人影,正是那个眼神阴鸷的男人,他身子干瘦,装束利落,落地后轻松便站稳身形,冷冷地望着刘家姐妹,“听到了。”
被野鸦注视,刘家姐妹不由得通体生寒,产生了一种随时会被此人撕成碎片的错觉,就仿佛看着她们的不是人,而是一头阴狠残忍的猛兽。
承受着野鸦带来的压力,姐妹二人冷汗泠泠,忽而又想到沈瀚答应后天便可放她们回家,便忍不住地雀跃,这很好的抵消了畏惧心理,悄悄松了口气。
沈瀚突然捂脸狂笑,“明天晚上,我带你们看一场好戏!精彩至极,绝对可以让你们毕生难忘!很激动很想感谢我是不是?但不用急着谢我,明晚的好戏,就算是我给你们额外的报酬吧!”
姐妹二人听得云里雾里,沈瀚挥手示意她们退下,这时有清风阁的侍从小跑过来,对他附耳言说了几句,沈瀚眼神一亮,仰起头大声喊道:
“开始了啊!赌局开始了!哈哈哈!”
他喊过之后,整座清风阁就频繁的响起开门声,只见那些雅室的木门先后打开,从内走出一个个衣着金贵,神色兴奋之人,他们每一个都身份显赫,手里握着的财力、权利,庶民百姓望尘莫及。
一声声爽朗的笑声回荡着,楼梯传出略显急促的脚步声,这些大人物聚到一层大厅,粗粗看去不下百人,他们彼此问好,时不时就有人去恭维沈瀚,而大厅角落处有一个向下的阶梯,通往清风阁地下楼层,一个侍从早就站在阶梯旁,恭恭敬敬地对众人行礼:
“各位客人,困兽局将要开始,还请移步。”
清风阁提供的娱乐活动极为全面,地上三层包拢吃喝玩乐,而清风阁最刺激的娱乐活动则设立在建设成赌场的地下一层,那里时不时就会推出新的赌局游戏,其之刺激程度,让有资格进到清风阁的客人颇为着迷。
最近几年,清风阁赌场又推出一个名为困兽局的全新赌局,刺激程度与视觉观感前所未有,超过以往一切赌局,此时这些大人物便是从各地专程赶来参赌困兽局,寻求过程中的极致刺激感。
自然,在陈留国,人与人之间的阶级有分明的高下区别,清风阁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如此就使得困兽局的名气也只在大人物之间流传,普通百姓能够知道的,少之又少,甚至百姓们都没有几个知道这清风阁还有赌场设立。
“张老爷也来了?这次我还要跟你对着押,看看究竟谁输谁赢,哈哈!”
“也不知是谁想出的赌局,真是个天才!”
他们彼此笑谈,先后走下阶梯。
沈瀚落在最后面,沈问阳与野鸦都跟随一旁,野鸦这个清风阁管事听到客人的议论,淡淡笑道:“他们口口声声说的天才,就在我身前。”
沈瀚背手迈步,表情夸张地笑道:“抓过来当一个困兽,这就是他们的命!是我给他们规划的命!”
说话之时,他的眼神很奇怪,竟然浮现出了满满的嫉妒。
刘家姐妹停在后门,好奇地望着这群激动的人,不知是不是错觉,地底好似传出了铁链碰撞木头的特殊声音。
“什么声音?刚才那人说的困兽局…到底是什么样的?”
刘银梅抱着瑶琴,轻轻垂下脑袋,侧耳倾听。
她听了一阵,便又模糊地听到兴奋的、歇斯底里的喊声,此起彼伏,让她有些毛骨悚然。
“姐姐,我们后天就能回家!”刘银菊抱起刘银梅的胳膊,“我终于能安心一点点了!”
她们走过后门,去往清风阁为内部人员准备的起居室,刘银梅洗漱收拾好,躺在床铺上,闭着眼睛久久不能入睡,喃喃道:
“地下层,发生了什么事?明晚他又要让我们看什么好戏?”
深沉的无力与茫然,压在了这个柔弱姑娘的身上,像是周围的黑暗靠上来禁锢住了她,让她有些难以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