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两人在这片伪装成夜市的假货市场中逛了一圈，倒也没有买什么东西，只是单纯地凑个热闹，看一看人世的繁华，就当做是一次修心之旅了。
直到昏黄的缺月攀升至头顶的梧桐树梢处时，二人这才来到了夜市的尽头，看到了一栋“破破烂烂”的老式高楼，而这里，正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江南炼器师协会。
相较于气势恢宏的天枢大楼，炼器师协会的排场显然要小了许多，甚至还有些“寒碜”，总共只有九层，也没有楼前台阶，也没有喷泉广场，唯一引人注目的，不过是天台上那泛着红光的“炼器师协会”几个大字罢了。
这栋大楼应该是有些年头了，外部的装修还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风格，带着一种古老而又朴素的美感。远远望去，便能感受到一股来自历史长河中的暮气，就像一位迟暮之年的老人，缺乏了至关重要的生机和活力。
“走吧，逛也逛了，是时候会一会那些老梆子了……”
白均理了理衬衫的领口，从随身的空间指环中取出了一副金丝框的平光眼镜，架在了鼻梁之上，平添了几分儒雅成熟的气质，优雅高贵的气场瞬间拉满。
若不是提前知晓，谁能想到这是一位年仅19岁的大学生呢？
炼器师协会的布局似乎与那些大型的酒店没什么区别，一楼大厅，正对着大门的便是一排极为宽广的前台，从左向右，大约有十多个前台小姐在台后的电脑前办理登记事务。
别看这地方不怎么起眼，甚至还有些简陋，可人气却是高得离谱，哪怕已是晚上十点了，大厅里依旧门庭若市，人声鼎沸，给人一种高铁站春运抢票的既视感。
“请问宋大师在吗，我想挂他的专号，多久我都等得起，只求一件玄阶下品的法器就可以了……”
“滚犊子吧，玄阶下品的也好意思说出来请宋大师出手，他老人家走的是精品路线，低于玄阶上品法器的都是对他的侮辱！”
“晚辈张三，愿耗尽家资，只求周蔚大师出手炼制玄器……”
“喂喂，插什么队，先来后到懂不懂，这是最基本的规矩！”
“什么插队？我这是‘平移’，横向位移了一下而已，你才不懂规矩呢，你全家都不懂规矩……”
……
看着眼前这副嘈杂混乱的场面，洛轩只觉得自己应是来错了地方，那个印象中本该庄严肃穆、明净如画的炼器师协会，早已在悄无声息中彻底崩塌了。
“二位是新来的吧，一看就知道不了解行情，像他们这样跟风观望是根本抢不到名额的，要不来看看我这里吧，各个炼器大师的“号牌”都有售卖，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不知何时，人群中窜出了一道鬼鬼祟祟的瘦小身影，一边东张西望，一边侧着身子挤到白均身边。他看着三十来岁的模样，长得贼眉鼠眼的，一双黄豆大的眼睛中透露着狡黠的神色，很难给人留下正面的印象。
“哦？是吗，不知阁下是哪条道上混的，竟然得到协会里那几位名家大师的锻造机会？”
不等洛轩拒绝，白均率先和这位“黄牛”搭上了话。不知何时，他竟偷偷摘下了眼镜，眼神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清澈而又愚蠢，气质也随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看上去一副极好骗的样子。
洛轩无奈地拍了拍额头，得，这家伙又影帝附体了，也不知道这个“热情”的小黄牛会被坑到什么地步……
看着白均这副上套了的模样，瘦小男子登时眼前一亮，脸上挂起了“热情淳朴”的笑容：
“欸，好说好说，老哥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叫我赵耗子就行。要说这炼器师协会里的门道啊，那我可是门清儿，哪位大师好说话，哪位大师效率高，就没有我赵某人摸不透的，二位要是想来求宝的话，找我就算问对人了！”
凭借他赵某人混迹协会多年的经验来看，这两个年轻人进入大厅之后，既不排队，也不抢票，就在那儿傻愣着，一看就知道是啥都不懂的“雏儿”，这种肥羊大概率是最好宰的了，要是刚好有着花大价钱买件法器的打算，说不准还能大捞一笔……
“原来是赵兄啊，久仰久仰……”白均也是玩心大起，一把搂住了赵耗子的肩膀，熟络得就像失散多年的兄弟似的，
“不知赵兄有何路子，可以替我兄弟二人引荐一番呐？若是能够见到那些大师本人，必有重谢！”
“瞧你这话说的，相识即是缘分，我把你当兄弟，谈什么钱呐，意思意思就行了……”赵耗子嘿嘿一笑，右手拇指和食指暗戳戳地一撮，用意何在已经不言而喻了。
白均也十分“上道”地挑了挑眉毛，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右手往兜里一揣，竟直接取出了一个鼓鼓囊囊的红包，借着手掌的掩护塞进了赵耗子的手中，看这架势，竟有几分老练，绝对是个老手。
洛轩在一旁看得满头黑线，不是……您老人家这是玩上瘾了吗？咱们是来干正事的呀……
赵耗子神色不变，麻利地接过红包之后，还偷偷捏了捏，这手感，这厚度……是钞票没错了，少说得有个一小万呀……
嚯，这还是个大肥羊呀！
当即，赵耗子直接笑成了一朵灿烂的菊花，脸上的猥琐之意愈发浓厚，
“什么都不说了大兄弟，以后，你就是我赵某人的亲兄弟，这块地界上，我照着了！说吧，你想预约哪位大师，但凡报得上名字来，兄弟立马给你搭线，直接走VIP至尊豪华通道，保证当晚就能见到他老人家……”
“真的吗？”白均激动地握紧了赵耗子的肩膀，眼中放出精光，那种喜悦、兴奋的心情简直真的不能再真了，连洛轩都摸不准这位江大高材生是不是演的了。
“咳咳，那当然了，还有假的不成？话说兄弟你手劲真大呀，是力量型的武者吧，我看你一表人才的，以后定然是一号人物啊！”
赵耗子不动声色地想要挣脱白均的“勾肩”束缚，不料却怎么也逃不开，只得就此作罢，讪笑着恭维对方的实力。
“哪里哪里，不瞒赵兄所说，我这人从小别的本事没有，就一把子力气，见识过的人都说佩服。在我们那个村，谁要是敢没事戏弄我，我DuangDuang两拳下去，一个个的都能收拾得服服帖帖……当然了，像赵哥这么好的人，断然是不屑于用那种骗人的小手段的，对吧？”
说着，白均手中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直接让赵耗子疼得咧了咧嘴，直接把自己的真名都报出来了：
“那是自然，我赵昊在这块区域那可是有口皆碑的，从不干坑蒙拐骗的勾当，讲究的就是一个诚信，不信你可以去打听打听……”
“行了行了，咱兄弟谁跟谁呀，这有什么信不过的。”白均干脆利落地打断了赵耗子的辩解，直接大大咧咧地说道：
“刚好，我和我弟弟今晚想找炼器师协会的首席供奉：武阳，武大师，赵兄弟，不妨引荐引荐……”
“好说好说，跟兄弟来吧！”听到白均的要求如此之高，赵耗子竟是丝毫不慌，气定神闲地揽住白均的腰部——由于身高差异，他也够不到白均的肩膀，只能以此显示亲近。
洛轩就这么神色怪异地跟在这两个活宝后面，一起踏入了大厅左侧的楼梯口。他倒是想看看，这个小小的黄牛是个什么来路，居然能够直接打通楼下登记处和炼器师之间的最后一道关卡……
不多时，三人就爬上了三楼，穿过一条走廊，转眼就到了一处办公室门口。
还没进门，就见这贼眉鼠眼的赵耗子扯着嗓子向门内喊道：
“二舅，来活儿了！”
“欸！来咯来咯……”
很快，一个略微秃顶的中年胖子就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乐呵呵地将众人迎了进去。
只见他满脸富态，油光满面的，鼓起的肚腩比一些怀胎六月的孕妇都要夸张，只是可怜了那“瘦小”的白衬衫，直接被撑得紧绷。
洛轩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生怕下一秒就有一个不堪重负的扣子化作动能武器，随即命中一位可怜的幸运儿。
赵耗子挣脱了白均的束缚后，一溜烟地就跑了中年胖子身边，低声咬起了耳朵，还时不时地把目光向洛轩二人投来，像是在公开密谋着什么。
白均也不着急，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老老实实地打量着这办公室内的装饰，一副纯真小白的做派。
还真别说，这房间整得还是有点儿意思的，燕尾红木打造的实木沙发、乌木拼接的中式办公桌、云铂KFR-72LW/NhDg1BG的空调柜机……处处透露着低调而又奢华的气息。
“原来是贵客呀！真是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另一边，中年胖子和自家外甥咬完了耳朵，半眯着眼睛来到白均身前，笑得跟个佛像似的，里里外外透露着一股奸商的气质，
“不知小兄弟怎么称呼啊？”
“免贵姓白。”
“原来是白老弟呀，失敬失敬……”中年胖子对着白均拱了拱手，随即自我介绍道：
“鄙人不才，正是这江宁炼器师协会炼器司的三大执事之一，冯归澎，负责七位炼器宗师的‘排单取号’问题，这几位宗师的炼器档期都是由鄙人安排的，其中恰好就有二位所求的武阳大师，请他出手炼制法器也自无不可，只是吧……”
说到这里，冯胖子顿了顿，面露难色地搓了搓手，就差把老奸巨猾四个字写在脑门上了：
“您也知道的，武大师平日里公务繁忙，真正用于炼器的时间屈指可数。可他毕竟名声在外，每天求他炼制法器的人如同过江之鲫、络绎不绝啊。也正因如此，他的炼器订单已经排到了七年之后。二位若是真想求他炼器的话，只怕要多等一些时日了……”
“怎么这么久！”
白均当场就惊呼道，随即眉头紧皱，急得左右踱步，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嘴里还在不停地念叨着诸如“时间来不及了”“这下该怎么办啊”之类的话语，那动作、那神态，简直了……
整得洛轩在一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属实有些尴尬。
要不……配合着一起演？
见到白均这副模样，冯胖子和赵耗子偷偷对视了一眼，嘴角勾起了一道极其相似的弧度。
“咳咳……”
眼看火候掌握得差不多了，冯胖子从他的办公桌前拿起了一个套着塑料外壳的册子，装模作样地翻了起来，随即叹了一口气：
“唉，也罢也罢，看你这么着急的话，我可以想办法帮你运作一下，看看能不能把这订单的时间往前挪一挪……”
“真的吗？”白均一把握住了冯胖子的那双肥手，满脸的激动之情：
“请您一定要帮帮我，我弟弟可就指着武大师这件武器了，他过些日子就要参加天门秘境的试炼，这关系到他以后的前途命运，可一点儿也马虎不得呀！”
听到这话，冯胖子眼中的精光几乎要射出来了。
好呀，原来还有内情呀……天门秘境，那不是只有半个月就开了吗？这么急的单子……那可是个超大买卖呀，这岂不是想怎么加价就怎么加价……
一念至此，冯胖子凭借着高超的职业素养再次止住了那奔涌而出的贪欲，故意露出很难办的神色，不停地咂嘴皱眉，手指晃动，像是在盘算着什么。
赵耗子在一旁也没闲着，一个劲地安慰着白均，说什么“一定有办法”、“不要着急”、“兄弟一定帮你安排妥当”……
一番操作下来，洛轩只觉得自己彻底沦为了局外人。
话说，今晚的主角不应该是我才对吗？
要花钱的人明明是我呀！
我才是金主爸爸啊！！！
“嘶——有了，只能这么办了……”
经过一番“苦思冥想”后，冯胖子终于拿定了主意，一脸纠结地对白均说道：
“事到如今，只有一条路子可走了，那就是——加钱……协会有协会的规矩，先来后到这是原则问题，我们也不好强行干预，只能对排在前面的那些顾客提供一些人道主义上的补偿，由我前去与他们协商，兴许能把时间提前个几年……”
“请您务必要帮我，我弟弟他可等不起啊！”白均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满脸的急迫之情，还不停地给洛轩使着眼色，似是想拉着他一起过来求情。
看着这兄弟情深的一幕，冯胖子心中大定，眼下是吃定这两人了，随即再次翻起了手中的册子，很快便找到了想要的答案：
“按照现行卷宗的记录来看，要想提前获得武大师的锻造名额的话，至少需要缴纳炼器消费额度50%的手续费……”
“什么！50%！你还不如去抢！”白均的脸色瞬间大变。
所谓的炼器消费额度，就是指请某一位大师打造一件法器的所有花费。如今什么都没做，仅仅是提前一下时间，就要额外耗费50%的费用，亏他长得开口……
这简直就是吸血啊！
面对白均的怒斥，冯胖子却显得底气十足，他既然敢狮子大开口，自然是笃定了这小子绝对会屈服的。
像这种有闲钱送自家孩子去天门秘境的家族，怎么着也不会缺这么点儿手续费，为了自家后人的前途，最后多半还是会咬着牙将钱垫上的，自己怎么算都稳赚不亏……
赵耗子也在一旁劝慰，完全是一副为了白均着想的模样，各种词语用得是天花乱坠，差点儿没把冯胖子夸成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了。
然而，不管二人怎样的威逼利诱，白均却始终不为所动，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眼中的惶恐、愤怒、不甘……全都化为乌有，只剩下千帆过尽后的平静与苍凉……
“结束了？”洛轩试探性地问道。
“结束了。”白均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