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7章英雄迟暮
两天后，本部医院。
铺着一床新被褥的病床上，卡普缓缓睁开了沉重的眼皮，第一眼看到的，是被刷得雪白的天花板。
他那双浑浊的眼睛左右扫视，直到看到两个趴在一旁熟睡的年轻海兵时，才慢慢有了焦距。
“克比，贝鲁梅伯，我……为什么没死？”
卡普干裂的嘴唇微微颤动，似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还活着。
明明在九蛇岛上的时候，自己的喉咙都被雷利的手指捅穿了，鲜血不知道流了多少。
自己应该死掉才对。
可为什么一觉醒来，自己看到的不是黄泉地狱，看到的不是罗杰和艾斯，而是马林梵多的医院，以及满脸倦容，正在熟睡的两个弟子。
卡普恍惚的抬起右手，想要摸自己的喉咙，确认一下之前跟雷利的那场生死搏杀，并不是自己做的梦。
但他此刻的右手，却是沉重得像是灌了铅一般，只是一个抬起的动作，都做得极为艰难。
突然的响动，惊醒了睡熟的克比和贝鲁梅伯。
“卡普醒了吗？克比。”
被战国怒斥了许久都面色愁苦，默然不语的卡普，在听完鹤中将的两句话后，瞬间泪如泉涌，肩膀抽动，声音哽咽，哭得跟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
病房内，气氛有些凝固。
克比哽咽着扑到了卡普的身边，激动的抓着卡普的手掌，声音都有些变形的大叫道：“卡普中将！您醒了？太好了！您终于醒了！呜呜呜，我差点以为，以为您……”
很快，不到几分钟，外面的走廊上就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
而且卡普说的也确实没错，他收的这个弟子，恐怕是真的有大将之资。
“好了好了，忙你的去吧，不必在意我们。”罗夏摆摆手温声道。
“是！”克比应声领命，带着贝鲁梅伯就往外走。
扎着好几根输血管，输液管的手臂，才刚刚抬到半空，就重重落了回去，将病床旁边竖着的吊瓶，血袋，拉扯得稀里哗啦倒下。
鹤中将却是一点怪罪卡普的意思都没有。
但卡普却是没有还嘴，只是面容愁苦的沉默着。
“没事，没事，只要您没事就好。我，我这就联系战国元帅。”
由于实力不够，没能参加顶上战争，所以也就没有得到那些污点的克比，因为能吃苦耐劳，和谦虚腼腆的性格，此时看起来还是挺讨人喜欢的。
“战国元帅！鹤中将！”见到战国和鹤中将，克比和贝鲁梅伯连忙起身敬礼。
战国红着眼睛怒吼，如同怒目金刚，但说出来的话语，却不像他的表情那般愤怒，反倒是充斥着担忧。
“别想太多，既然活下来了，就好好活下去。人生没有迈不过去的坎，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也该想开一些。如果觉得在这里待着实在压抑，我们就一起退休吧，一起去世界各地走走，忙活了大半辈子，也该歇歇了。”
他怒斥了卡普许久，直到鹤中将走上前来，伸手将他抓着卡普衣领的手拉开，他这才愤愤的走开，将卡普丢在了病床上。
“你大概还不知道吧？乔纳森中将已经去了，我和战国早就知道了，只是一直瞒着你。因为当年你跟他关系很好，我们怕你伤心。呵呵，这张手帕，还有那张情书，就是你让乔纳森中将转送给我的。卡普，你的字写得真的很难看啊，如果我说我根本没看懂你那张情书上写了什么，你会怎么想？”
克比的潜力和成长速度毋庸置疑，只是可能因为有罗夏乱入的缘故，此刻还远远没有展现出来。
鹤中将温柔的微笑着，取出一张被浆洗得很旧的蓝色手帕，轻轻擦拭着卡普脸上流淌下来的眼泪，一边充满追忆一般的轻声说道：“还记得这张手帕吗？这是你送给我的，已经过去了五十多年呢，要不是我有洗洗果实能力，用普通的浆洗方式的话，恐怕这张手帕早就烂掉了。”
战国冲他们点点头，吩咐道：“嗯，克比，你们去给卡普准备一些食物吧，记得要清淡点，让德诺亲自料理。”
战国和鹤中将的视线，落在了卡普的脸上，从进门开始，就一直在直勾勾的盯着他。
两人都没有说话，就这么盯着卡普看了十几分钟，直把卡普看得心里发毛，忍不住开口，刚想说点什么，就看到战国猛地走到他身前，伸出大手，一把揪住了卡普的衣领，将他从病床上抓了起来，朝他怒气冲冲的质问道：
鹤中将声音温柔的轻声说道。
战国人还没到，苍老的声音就从门外传了进来。
看到病床上已经醒来的卡普，几人显然都松了口气，脸上的紧绷表情松弛下来。
战国的一连串质问，如同连珠炮一般从口中说出，唾沫星子喷了卡普一脸。
他虚弱道：“让你们担心了，克比。”
罗夏，黄猿，黑马，鼯鼠几人，则是站在门外，没有走进来。
当他看到站在门外，跟门神一样的几道高大身影时，瞬间吓得一個激灵，连忙结结巴巴的抬手敬礼。
病房门很快被推开，几个人匆匆走了进来，为首的正是战国，还有鹤中将。
转过身去的战国，不着痕迹的抬起手掌，按在了自己的脸上。
她只是弯腰将被卡普绊倒的吊瓶和血袋扶起，动作轻柔又熟稔的重新帮他扎好输液管，然后拉起卡普身上盖着的被子，将他的手臂和缠满了绷带的身体盖好。
“卡普！你这混蛋，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擅自出海，去追击雷利。连通知一下都不做，你是想要死在外面吗？堂堂海军本部高级将领，没有经过盟友的允许，公然闯入七武海的领地，将别人的国家破坏成那个样子，你是一点都不担心世界政府找你麻烦啊？”
卡普咬着牙，想要忍住不停往外涌出的泪水，但却根本止不住。
克比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胡乱擦去了鼻涕和眼泪，掏出电话虫拨了出去。
“罗夏中将，黄猿大将，黑马局长，鼯鼠中将……”
“……这还是当年那个没心没肺，让大海上无数海贼闻风丧胆的铁拳卡普吗？你的胆气和意志哪去了？竟然……竟然因为那些流言蜚语就愧疚到去寻死，伱……你这个混蛋，别让老夫看不起你啊！”
等到两人睁开疲倦的双眼，看到已经苏醒的卡普时，激动的眼泪，瞬间从两人眼睛里夺眶而出。
看着激动到嚎哭起来的克比，卡普木然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一抹歉疚的微笑。
鹤中将絮絮叨叨的说着几十年前的往事，卡普的哽咽声渐渐在她平缓的述说中平静下来。
病房门悄无声息的自动关上。
外面的走廊上，四个男人一字排开，抱着手臂靠在了墙壁上，也在静静的听着鹤中将口中说出的，那些发生在遥远的过去的故事。
鼯鼠从口袋里摸出了一盒雪茄，递给了几人。
“抽烟吗？”
黄猿和黑马从雪茄盒里抽了一根，塞到了嘴里。
罗夏想了想，也拿了一根。
鼯鼠将打火机掏出，挨个帮三人点着了雪茄。
他叹了口气道：“这还是火烧山那个家伙在战争开始前递给我的，说什么抽雪茄能够提神醒脑，不会在战场上分心什么的。呵，我看他是在诓我，什么提神醒脑，要是真有那功效，他就不会死在白胡子的震波之下，连尸体都找不到完整的。”
点燃的雪茄冒着红光，飘散出白色的烟雾，让病房外的走廊多出了一丝朦胧。
罗夏这是第一次抽雪茄。
上一次问他要不要来一根雪茄的，好像就是火烧山。
对，在G1大海战开始前的本部会议室里，火烧山给大家分发雪茄的时候，也问了他一句，要不要抽一根。
罗夏记得，他当时还说了一个很污的笑话，引得鼯鼠等人哄堂大笑，让会议室里紧张的气氛都缓解了不少。
那是一个在本部之中还算得上不错的老牌将领了。
可惜……
罗夏深吸了一口雪茄，将烟雾吞进了肺里，品尝着那股辛辣的刺激，然后缓缓吐出一口长龙般的烟雾。
“火烧山中将说得没错，这雪茄，的确能够提神醒脑。”
罗夏学着身旁黄猿的样子，叼着雪茄，双手插兜靠在墙上，感慨的说道。
“是啊，老夫都感觉睡意全无了呢。”黄猿也应道。
“这是我抽过的最好的雪茄。”黑马笑道。
鼯鼠捏着那盒只剩下一半的雪茄，眼眶忽然湿润了。
几人就这么靠在走廊墙壁上静静地抽完了这根雪茄后，才陆续离开。
临走前，鼯鼠将那剩下的半盒雪茄送给了罗夏，说是感谢罗夏杀了白胡子，帮火烧山和古米尔他们报了仇。
罗夏本来也想跟着黄猿一起离开，但却被走出了病房的战国叫住。
“罗夏，进去吧，卡普想跟你聊聊。”
他看起来很疲惫，伸手拍了拍罗夏的肩膀，“多谢你把这个倔驴一样的老家伙从鬼门关里救了回来。”
“这是我应该做的。”
罗夏深吸口气，迈步走进了病房。
鹤中将朝他慈祥一笑，点了点头，跟战国一起离开。
房门关上，病房里只剩下卡普和罗夏两人。
“罗夏，过来把我扶起来。”卡普朝罗夏露出了一个苦笑，“躺了几天，感觉身体都生锈了，这人啊，真是不服老都不行，上了年纪之后就真的不中用了，真羡慕你们年轻人啊。”
“老爷子你说什么呢？你不是说你永远十八岁，实力一点都没有衰退吗？说什么老了之类的胡话，我记得你上次还说，跟加计中将两人，奋战了三天三夜后，杀穿一条欢乐街呢……”
罗夏嘴里说着，一边走到卡普身边，伸手扶住他的手臂，将他的身体扶了起来，靠着墙壁坐着。
“嘘！你小子胡说什么呢？老夫什么时候说了那种话了？老夫可是正经人，什么时候去过欢乐街那种灯红酒绿的销金窟了？”
听到罗夏丝毫不加遮掩的声音，卡普瞬间变了脸色，做贼心虚一般朝虚掩的病房门看了一眼，一边伸手来捂住罗夏的嘴巴，却被罗夏灵活的躲开。
“真的没去过吗？”罗夏虚着眼睛看着卡普。
“当……当然了，我可是海军英雄，不要形象的吗？怎么可能会去那种见不得光的地方？”
卡普有些底气不足的辩驳道。
然后，两人就大眼瞪小眼的对视着，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好半晌，罗夏才感叹道：“真不愧是你啊，竟然千里追杀，干掉了传说中的冥王雷利啊。老爷子，你这下又要出名了。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这下是真的千里大追杀，拿下了一个传奇。”
“什么传奇，传说的，说的那么夸张，你就算再怎么说，他也只是个跟白胡子一样，年过七十，年老体衰的老家伙罢了。就算我不去找他，他又能多活几年呢？能在这场酣畅淋漓的厮杀中死去，就算死的是我，我也会很乐意的。”
卡普摇头，伸手按住了自己的心口，眉头微皱，面色古怪的看着罗夏。
罗夏却像是完全没注意到他的眼神，只是接口笑道：“老爷子你这话倒是说的没错，强者当死在沙场之上，而不是在孤独中老死。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也愿意死在一个比我更加强大的对手手中。”
他这话说完，房间里又沉默了下来。
两人都能够感觉得到，有一堵隔阂之墙，已经在两人之间竖起。
卡普知道，恐怕自己跟罗夏的关系，再也回不到从前那种调侃笑骂的亲密程度了。
罗夏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满含歉意的对眼前的卡普道：“老爷子，艾斯的事情……真的很抱歉，我……”
“我不怪你！”
罗夏话没说完，就听到卡普掷地有声的话语。
他怔然抬头，看到的是卡普那张肃然的苍老面孔。
卡普沉声说道：“罗夏，艾斯的事情，我真的一点都不怪你。你的做法是正确的，艾斯他，犯了罪，本就应该被处决的。跟因为是家人犯错就犹豫不决，优柔寡断的我相比，你才是真正的海军英雄。这场战争如果不是你一直在力挽狂澜，奋力拼杀，我们海军还不知道要牺牲多少英勇的战士。我替那些活着的海兵，感谢你的付出！”
说着，他竟然将手抬起，对罗夏敬了一个军礼。
罗夏抿着嘴，也抬手回了一个军礼。
听着门外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卡普摸了摸心口，还是没有提心头的疑惑，只是脸上露出了笑容，语气轻松道：“罗夏，你看我的两个弟子怎么样？我说的是克比和贝鲁梅伯。”
他声音落下，门外的脚步声瞬间顿住，同时有人在门外屏住了呼吸。
“很不错，克比是个可造之材。”罗夏也笑道。
“哈哈哈，老夫的眼光当然不会出错，战国那个老混蛋竟然还不信。我让他们两个跟你去G5怎么样？”卡普得意的笑了，随后问道。
“新世界对现在的他们来说，还太早了，我看不如等老爷子你将你的真本事传给他们之后，让他们在乐园海域历练历练，再去G5也不迟。”
“嗯，你说的也有道理，那就这么办吧。等他们两个从新兵毕业，我就让他们去投靠你。”
“好说。”
两人说完，罗夏告辞，转身离开了病房。
走廊里，手中端着一大盘食物的克比和贝鲁梅伯面色恭敬，身体笔直的站着，朝走出来的罗夏大声问好。
“罗夏中将！”
“嗯，好好照顾卡普中将，拿出两百倍的努力好好修行，我在G5等你们。”
罗夏朝他们笑了笑，还伸手在克比的肩膀上拍了拍，这才离开。
克比脸色顿时激动到涨红，“罗夏中将说在G5等我们，你听到了吗？贝鲁梅伯！”
“我何止听到了这个。”贝鲁梅伯却是气呼呼的瞪着克比怒道：“我还听到了罗夏中将刚才说你是可造之才啊！可恶！明明卡普中将问的是我们两个，但罗夏中将却只提到了你一个人，克比！这太不公平了！”
“啊？呵呵，是我的错，抱歉~”
“能不能真诚一点，你笑得嘴巴都快咧到耳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