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一桶桶海水,被人从海中提起,倒在了港口的地面上冲洗着。
浓烈至极的血腥味和臭味混合在一起,使得整个春天女王城这原本繁华的港口,变成了一个令人闻之欲呕的屠宰场。
空气中的腥臭味久久不散,浓郁的好似要变成固体,塞满每个人的鼻腔和肺部。
罗夏站在一片暗褐色的大地上,看着脚下凝固成膏状的血浆,有些无言。
此刻的港口地面上,所有的残肢断臂,已经被扫入了大海。
但地面上的血污和颗粒状的肉泥,还要大量的海水来冲洗,还要人为的去冲刷,才能彻底洗干净。
没人会忘记,在几十分钟之前,这里发生的那场惨烈的厮杀。
足足有超过三千的海贼,死在了这个小小的港口,被海军为首的守卫军,无情的搅碎,斩杀。
同样的,守卫军这边,也有数百人葬身于此。
尽管在海贼舰队来的
但余下的海贼,仍旧给这座城市带来了难以愈合的伤痛。
即便是最完美的战争胜利,也难以避免一小撮人付出生命的代价。
葬身在海贼刀枪下的,大部分是王城侍卫,和少数的赏金猎人。
王城侍卫们虽然身穿盔甲,但基本上都是普通人,顶多也就是身体稍微强壮一些,根本挡不住那些在罗夏看来,实力弱小得可怜的海贼。
幸好,他麾下的海军战士们,没有出现人员死亡。
罗夏的心中,刚浮现出这个念头,脸上就露出了一抹羞愧之色。
他觉得自己太自私了,怎么能有这种自私的想法。
“在想什么呢?不累吗?要不要先回去睡一觉?”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罗夏回头,就看到一瓶酒被走来的乔纳森丢了过来。
他伸手接住,然后就看到自己抬起的脚。
那黑色军靴的鞋面上,有一大片膏状的粘稠血浆黏连在地面上。
随着他的脚底板抬起,一根根血色丝线被拉扯起来,使得抬腿都有些费力,像是被胶水黏住。
一根根拉成的血丝中,像是有一个个无声嘶吼的灵魂,在嚎哭,悲泣。
罗夏摇了摇头,拔掉了酒瓶的瓶塞,仰头一顿猛灌,将这瓶一升装的烈酒一口喝光。
然后抓着酒瓶的大手,用力一攥,将玻璃酒瓶捏成了一团玻璃渣,重重的甩进了远方的海中。
“这是我加入海军以来,杀性最重的一次。”
海军少年忽然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看着过去许久仍然呈现出一片淡红色的海水。
“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杀了多少人。五千?六千?还是一万?”
罗夏看着远处的海面。
在那里,广袤的海面上,漂浮着一艘艘大大小小的船只的残骸。
有海军战士和赏金猎人登上港口处完好的船只,驶入大海,搜寻和抓捕浸泡在海里的海贼。
黄昏降临,天边的夕阳如血一般,漂浮在海面尽头。
乔纳森闻言,心中微叹。
眼前的少年年纪轻轻,实力已然足以跻身世界一流。
但经历的还是太少了。
“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他们是海贼,你杀掉的,都是无可救药的罪犯。”
“但是……,他们也是人,成千上万的人,活生生的人啊。”
罗夏眼神有些复杂。
他知道自己干掉的,都是海贼,都是罪犯。
可是心里还是免不了的会想,那些死掉的海贼里面,是不是有偶然误入歧途的人?
是不是有被海贼裹挟,无法从海贼船上离开的无辜之人?
是不是有一些罪不至死,关上几年后,就能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人?
那些海贼,又是谁的丈夫,谁的父亲,谁的儿子?
如果有,那自己这一番作为下去,岂不是相当于毁灭了成千上万的家庭?
这是杀人,不是杀鸡。
这和在北海的杀戮不一样。
那些被他斩杀的海贼,都是明明白白的被177支部注明了所犯下的罪行。
而现在,却没有时间让他去查找海贼的信息资料。
“你能这样想,说明你的心还是热的,还心存善意,没有被这个肮脏的世界弄得彻底冷漠下去,这是好事。”
乔纳森走上前来,拍了拍罗夏的手臂,示意他看向王城方向。
在那里,原先进入内城避难的居民们,已经陆续走出,正在那些民房建筑的废墟之上走动着,似乎是在找寻家中遗物。
还有数百具一字排开的尸体,如同长龙一般,横在了港岸上,正有居民在那些尸体前徘徊。
隐隐间,罗夏听到了有悲痛的哭泣声,从那里传来。
“看到那些普通人了吗?”
“伱若是在之前的厮杀中心软,犹豫了,迟疑了。现在躺在那地上的人,可能就要多出十倍,百倍,千倍。”
“小子,老夫我也没有大道理要开导你的。只是,想让你记住一个最简单的道理,那就是……”
“他们是来杀我们的,那么就要做好被杀的准备!”
乔纳森朝罗夏点了点头,再次拍了拍他的手臂。
“对这座城市,对圣白杨王国来说,你就是拯救了他们的英雄,你救了数十万无辜之人的性命。”
“别想那么多了,累了就早点回去休息,这里交给老夫吧。”
“嗯,我的确是累了。”
罗夏叹了口气,朝猎人公会的驻地方向走去。
眼角的余光中,一道娇小的身影快步跑来。
然后,他的手就被一只柔软的小手抓住。
罗夏怔然,就看到脸色微红的云雀,正抓住自己的一只手,和他并肩朝前走去。
两人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走着。
罗夏注意到,云雀身上穿着白色军装上,也沾染了许多已经变成了暗红色的血迹。
尤其是右手手臂上,整条袖子都被鲜血染成了暗红色。
似乎注意到罗夏的目光,云雀的身体微微一颤。
她抿了抿嘴,低着头轻声道:“罗夏大哥,我今天……也杀了好多人。”
“云雀……”罗夏目光复杂,紧了紧抓住自己手掌的那只小手。
少女顿住前行的脚步,仰起头来,眼眶有些红红的,看向罗夏。
“你知道吗?我小时候,其实很讨厌跟爸爸在一起的。因为爸爸他……他在外界的名声,真的很不好。即使是马林梵多,很多海军战士,看向他的目光中,也只有恐惧。”
“我家的院子距离食堂和正义要塞那么近,却很少有人会过来串门。除了道斯,德诺大叔,波鲁萨利诺大伯等少数的人外,其余人连靠近那里都不敢。”
“我去过的几个地方,人们都说,海军大将赤犬,就是海军的一条疯狗,是没有人性的刽子手,是世界上最残暴的男人,被他的岩浆埋葬的人数,足以将一座岛屿填满……”
“以前我很自卑,朋友很少,也很抗拒和爸爸待在一起。而他也的确很少有时间回马林梵多。我家的院子里,很长的时间里,都只有我一个人住。为此,我甚至有些恨他,不理解他为什么手段要那么残酷,就不能像波鲁萨利诺大伯,库赞大叔,或是卡普爷爷他们那样,柔和一些吗?”
云雀擦了擦眼角的晶莹,拉着罗夏往前走去,在港岸上那长长的尸体队列前停了下来。
到了这里,那些死去的侍卫,猎人的家属的痛哭声,已经显得格外清晰。
两人看到了许多白发苍苍的老者,趴在尸体上泣不成声,心中都不由得沉重起来。
云雀紧紧抓住罗夏的手,看着眼前一幕幕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惨剧,语气缓缓变得坚定起来。
“但在目睹了罗夏大哥你的悲剧,在经历了今天一战后。我明白了,有些事情,一定要有人坚定不移的去做的。有些悲剧,本可以避免的。有些人活着,就是对一些无辜死者的不公平。”
“罗夏大哥,我不是想要你变成爸爸一样的人。只是,我想,我们以后可能会和爸爸一样,杀掉很多人,很多,很多……”
罗夏将手按在了女孩的头顶,轻轻抚摸了几下。
目光从面前的废墟,尸体上掠过,看向逐渐阴暗下来的大海和天空。
“是啊,很多,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