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王元年六月,据守河东的隋朝死忠分子终于走投无路投降,被分到李世民麾下。
自太原到长安,政令俱属李唐,刘文静等人又率兵出潼关,收揽弘农等地。
弘农县豪强面对李渊,没有面对杨玄感时那么激烈反抗,于是李唐顺利得到了新安、弘农等地,在潼关以东,钉下了一颗钉子。
唐王元年八月,一件震撼人心的大事发生。
蜀地归附!
这就像是一个天降的馅饼一般,直接砸在了李唐的头上,整个唐王朝廷,都欣喜若狂。
从隋朝开始,为了防止江南割据,就一直在打压长江南岸的建业,杨广在江北兴建江都,即扬州,则是从经济上,对建业彻底压制,甚至在建业不设置州郡,只设置县。
于是隋室天下,扬州江都之富,冠绝天下,所谓扬一益二,洛三苏四,乃是天下四大钱粮赋税重地。
苏州列在洛阳之后,则是因为身处太湖平原,又有洛氏耕耘,稳定的给朝廷交税,这也是隋朝廷不曾干涉洛氏的原因。
这益州从秦国治水后,就号称天府之国,而且和关中相勾连,简直是关中的后花园,关中没有益州则无以东出,其重要性可想而知。
李渊不称帝只称王,最大的原因就是李唐还不够强,关中只有一隅之地,太原虽然险要但是盆地狭小,粮草不足,蜀中又不在手中,唐廷的实力在天下群雄中,最多只排到
在河北窦建德,河南王世充以及山东李密三人之后。
但现在不一样了,有了蜀中,唐廷本就强悍精锐的军队,就有了强大的后勤,实力几乎是成倍的增长。
纵然李渊没有明说,但明眼人都能够看的出来,李渊想要称帝了。
李渊深深明白一个道理,时移世易,该装孙子的时候要装孙子,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但装孙子不能太过,否则天下人就真把你当孙子了。
当初李渊进关中能那么顺利,当然不是他真的有什么王霸之气,而是因为李唐内外的势力强大,再配合上名望,才席卷河东和关中。
对于李渊而言,现在是万事俱备时,王世充和李密在东都争得不可开交,不分个高低上下,绝对不会西进关中,既然如此,他便要借着蜀中归附的东风,向天下宣扬李唐的崛起,宣扬他的天命所归。
洛苏见到这一幕,却只是微笑着感慨着,“千百年大一统之功,在此刻开花结果,于是豪杰得以成古之未有的大业啊。”
洛苏曾经到过极西之地,深刻明白文化上的大一统是诸夏最伟大的功业之一。
若非文化上的大一统,蜀地这种易守难攻的存在,没有几百年,是绝对不可能拿下来的。
极西之地的那些帝国,有文韬武略不逊色于诸夏的帝王,但所能够创造的功业却不如诸夏。
就是因为他们没有数以千万计的同一族群、同一文化的百姓作为支撑。
百姓才是引导历史潮流的存在,再强大的王侯将相,没有百姓也成不了大事。
纯粹依靠武力的统治是不可能长久的。
倘若武力真的有用,那草原就不会一茬茬的和中原作对。
对于如今的李唐来说,称帝,无论是对于平定关西,还是震慑山东,都是有益之事。
唐王元年末,李渊准备完毕,正式在新长安宫城登基为皇帝,以唐为国号,以武德为年号。
李建成为太子,李秀宁为平阳公主,李世民为秦王,李玄霸位齐王,李元吉为楚王。
李建成组建太子卫府,又以李世民为尚书省长官正二品尚书令。
裴寂为从二品尚书右仆射、知政事,成为事实上的首相。
刘文静为门下省长官正三品侍中,李秀宁为内史高官官正三品内史令,三高官官俱为宰相。
李秀宁的进位引来朝野反对,但李渊在这件事上极其的坚决,李建成和李世民等人也旗帜鲜明的站在李秀宁这边。
“朕的女儿,有大才于世,唐家基业,半数出于平阳公主,尔等富贵俸禄,俱有公主所为,不知报恩,反而奸言,是何居心?”
这等斥责可谓是比较严重,让人能够感受到李渊的意志。
在长安城中有流言出现,之所以会如此,是因为皇帝用这件事换取了洛氏的支持。
原因则是洛氏男子中才能不足,于是想要让洛氏女出仕,这个流言一经出现,顿时就传的到处都是。
无数人信以为真,洛氏进了中原没人不知道,毕竟杀了杨广,造就现在的天下局势。
洛氏子和洛氏女在江南讲道,现在也渐渐传到天下间,这和洛氏以前的作风是不一样的。
伴随着李渊的水涨船高,李唐的臣子们自然跟着水涨船高,纷纷进封国公,洛玄夜更是直接进封周国公,可谓跌碎了一地眼镜。
李渊本来是想直接封洛国公的,但后来思索了一下,真封洛国公,洛玄夜大概率不会要。
昭、洛这两个封号,对洛氏来说是不一样的,一个是周天子赐下,一个是汉天子赐下,自己现在只是一个皇帝,还没有成为天子。
说句不好听的,还没有资格赐下这两个封号,恰好洛氏是周族,便将周这个国号给洛玄夜。
当洛玄夜收到这封圣旨的时候,很是感慨。
周!
好多好多年不曾听过了。
秦汉列侯爵制的崩溃,让公爵回到了世人眼中,国公爵位的出现,让洛玄夜能拥有如今的殊荣。
李秀宁知道他心中激荡,轻抚他的背脊,洛玄夜轻声道:“待父皇一统天下,贵为天子,到了那一日,周国公之位,才真正的尊贵。”
他的视线望向长安之西,大唐想要成为天子,还有无数的大仗要打,
夜晚时,洛玄夜思索了许多,开始写信。
他是给自己的兄弟们写信,邀请他们前来大唐,“老祖宗说要和新王朝绑定,现在这样大概可以算吧。”
信件用蜜蜡封住,随风顺水而下。
……
大唐武德元年六月。
西秦皇帝薛举,进逼长安,他率领着主力到达泾水,前锋甚至已经进逼到了岐州,距离长安已经不远,面对来势汹汹的薛举,新生的李唐,必须要御敌,否则一切都只不过是笑话而已。
李渊和李建成已经正位皇帝和太子,不能轻易出战,以李渊的性格,只有自家人才能够信任,他所能够信任的只有李世民和李秀宁和洛玄夜,李世民和洛玄夜一体,李秀宁既要照顾孩子,又担任内史令,还要守卫皇宫。
李元吉守在太原老家。
而且之前李世民曾经击破过薛举的儿子,让薛举逃走,他对李世民有所惧怕,于是李渊让李世民出战。
武德元年七月,李渊下令,“以秦王李世民为行军元帅,以周国公洛玄夜、刘文静、屈突通等十人为行军总管,受秦王节制。”
这是大唐开国的
李世民率领着五万大军,沿着泾水而上,和薛举军相对。
薛举军势强盛,他虽然不曾据有西凉,但靠近西凉,可以从西凉购马,所以有强军在手,单论精锐程度,一点也不比唐军逊色。
李世民一到战场,就对众将说道:“我军靠近泾水,且距离长安极近,通过水道运输,粮草调运远胜于薛举,反观薛举,他率领大军前来,粮草极难到达。
虽然兵多锋锐,但是打仗打的便是粮草,陇西精兵再强,一旦缺粮,就会一败涂地。
传我将令,各总管坚守营寨,绝不能出战,先消磨薛举的锐气。”
李世民打仗虽然喜欢冲阵,也相当的喜欢冒险,但那都是战术上面。
他有兵形势的一面,但在战略上,他却是典型的兵权谋,讲究的就是一个稳,他最喜欢用粮草这一招。
以逸待劳,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各总管领命,但是面上却有些不以为意。
待众人离开,洛玄夜微微皱眉道:“秦王,这些总管似乎有些不太服从你的命令,这不是好事啊。”
李世民同样对此有些忧虑,“他们都是晋阳起兵的元从,是父皇的老臣,以及我的叔伯,现在虽然听从我的调遣,但很多人并不将我这个年轻人放在心上。
青阳,接下来需要你帮我看着一点,如果有谁违抗军令,你就将他抓起来,带到我的面前。”
李世民这个行军元帅的确是不好当,刘文静这些人都是李渊的人,当初击破屈突通等人也是刘文静等人领军。
李世民在晋阳起兵中的地位自然比李建成和李元吉重要,但主要还是充当李渊和刘文静等人的传话筒。
李世民在李唐集团中的功劳还不够大,严格来说,和李建成是一个水平,比平阳公主李秀宁差。
洛玄夜闻言认真点点头道:“秦王放心,我会盯紧他们。”
洛玄夜对自己没什么定位,不过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洛苏教导过他,只要不是杨广这种大是大非的事,作为洛氏子,千万不要有什么高洁的想法。
那种人只会清谈误国,成不了什么大事。
神圣代表着权力的缺失。
洛苏转世后,就分析过现在的洛氏,为什么会落到现在这样的地步。
洛氏最强大的时代,是周王朝。
那个时候的洛氏,将诸夏放在心中,但邦周存续和诸夏一样重要,那个时代的洛氏子弟,明确的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于是联结晋国、齐国,打压楚国和秦国,毫不犹豫。
进入汉朝后,洛氏心中只剩下了空泛的诸夏概念,尤其是在匈奴灭亡之后,可以说洛氏一时间陷入了迷茫中。
可以说坐困昭城!
洛苏给洛氏注入了新的信念,扩大诸夏、维系王朝、振作家族,三者一同为之。
扩大诸夏这个不用多说,那是洛苏要做的事,那是统一后做的事情。
洛玄夜现在就是要维系王朝,他选择了唐王朝,就要为之而努力,最后则是振作家族,让家族无比的煊赫,那就需要和王朝的统治者搞好关系,拿到更高的爵位和官职,这能够增加家族底蕴。
前日的老祖宗来信中,洛玄夜已经知道了,自己妻子封官后,家族得到的底蕴,比杀死杨广还要多。
这不是因为这件事比杀杨广更重要,而是因为洛氏,或者说自己和李唐的关系已经绑定在一起,虽然这种绑定还很浅,但已经足以让底蕴的增长翻倍。
如果洛氏和李唐完全没关系,李秀宁开女子参政先河这件事,气运点增加绝对不会超过五千。
从这两件事中,洛苏就确定自己和王朝绑定的选择完全没有错。
洛氏的底蕴将会快速增加,直到就像是邦周那样,每年都有大笔固定进项。
所以洛玄夜做事,只要守住最后的道德底线即可,在之上的皆可为之。
天子是这世上最尊贵的人。
这是洛苏时常教导他们的,皇帝已经被彻底践踏,那天子就不能再被践踏。
至于为什么天子是最尊贵的人?
因为素王上皇是天!
洛玄夜恭谨的对待天子,就是在恭谨的对待素王上皇,这是很简单的道理。
……
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将使磨难历练他,在两军相持不过几天后,李世民竟然直接病倒了,两军相持,主帅病倒,简直是晴天霹雳。
洛玄夜随行自然是带着医者的,但只能说生命安全没有问题,短时间内是难以恢复健康的。
在刚刚病倒后,李世民就感觉不妙,再次向诸将重申了不准出战的命令,在众人离开后,他忍着病痛和洛玄夜说道:“青阳,这里交给你了。”
洛玄夜知道李世民交给自己的任务不是挡住薛举,而是镇住各行军总管。
洛玄夜沉吟了一下问道:“秦王,这些老臣不一定会听从我的。
如果真的有什么意外,我能怎么做?”
洛玄夜问的不是他能怎么做,而是他能做到什么地步。
李世民沉默了一瞬,躺在病榻上,闭上了眼睛道:“他们都是老臣和长辈,我们不能杀他们,否则到了父皇那里没法交待。”
洛玄夜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他转身往外走,李世民嘶哑道:“青阳,你觉得刘文静和殷开山不会听从我的命令吗?”
洛玄夜停下脚步,转身望向李世民认真道:“如果此战的主帅是太子,他生病后,下达命令,但我却寻觅到良机,我也不会听从。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何况不是君王呢。
可能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吧。”
洛玄夜离开,李世民再次陷入沉睡中,脸上带着不安。
洛玄夜离开帐中,当即提起了十二分的小心,他在帐中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认真的,刘文静和殷开山从晋阳起兵的时候,就是跟随着李渊,而后刘文静在李建成麾下做事。
这两个人是如今十大行军总管中资历最高的元勋,刘文静手里有两块免死的文书,殷开山也有免死的文书,这就是二人的身份地位象征。
洛玄夜大步流星的行到帐中,走到帐外就已经听到帐中的争执,当即面上就有些不太好看,他揉了揉脸走进帐中,他一走进,顿时帐中便是一静。
“周国公,秦王殿下身体如何?”
洛玄夜冷着脸道:“秦王已经休息,医者说需要好好休息,不必太过于担心。”
边说边拄着剑坐在帐中道:“秦王的命令,想必诸位都知晓,诸军的营寨互相勾连,就在这里和薛举耗着,我军吃一分粮,他们就要吃三分,绝不是我军的对手。
等秦王恢复,我们再反击。”
洛玄夜的话得到了几人的认同。
这几人自然是李世民的人,另外几人也没有说话,正常人自然不会直接猖狂的就要违反李世民的命令,那实在是没有必要。
洛玄夜皱皱眉头,看着众人散去,返回自己所驻守的营寨。
一走出去,殷开山和刘文静二人便笑起来,“周国公唯秦王马首是瞻,这攻破薛举的功劳合该我们二人所得啊。”
“数百年来,宗室挂名领军,重臣大将实际指挥,本就是一直以来的惯例,我和太子一同掌军时,一应军事都由我做主。
秦王想要表现是正常的,但军事上,他还太年轻了,即便有过几场胜利,但这样的大战,他没有经验啊。”
洛玄夜自然不曾听到这番对话,略思索了一下,望着挂在木架上的盔甲,马槊、箭矢,四个灵兵守在他的帐外,他的战马夜在帐外休息,他解下靴子,直接合衣而眠。
五万大军的营寨绵延的距离很长,洛玄夜的营寨位于城池南部,蒙蒙亮时,突然有极大的喧哗声响起,洛玄夜被从睡梦中惊醒。
“敌袭?”
“不对!”
洛玄夜立刻就反应过来,灵兵没有反应,说明没有遭遇攻击,那这是怎么回事?
他穿上靴子急匆匆的奔出军营,然后便见到自己的副将急匆匆而来,惊慌道:“将军,行军总管刘文静和殷开山率领大军在城前浅水原列阵,要和西秦决一雌雄!”
洛玄夜闻言脸上瞬间一黑,这刘文静和殷开山果然违抗命令。
刘文静和殷开山不一定会战败,或者他们二人真的能把薛举干翻,就如同项羽正面干翻秦朝精锐大军一样,这世上以弱胜强、以少胜多的事例太多了,所以他们二人做出这种选择也无可厚非。
但洛玄夜知道,这种举动,就是没把秦王李世民放在眼里。
当这个举动被做出来的时候,李世民就一定落不了好。
如果刘文静和殷开山胜了,李世民先前的军令就是笑话,军事威望会下降,之后想要掌控军权就更难。
如果刘文静和殷开山败了,李世民同样跑不了,一个领导责任就够李世民吃挂落的,他是行军元帅,只要大军战败,肯定是有他的责任的。
“给我披甲!备马!”
洛玄夜心念电转立刻就知道自己不能在营中坐视。
依照秦王的脾气,他宁愿唐军得胜自己威望受损,也不愿意见到唐军受到损伤。
西秦薛举实力很强,仅仅陇西骑兵就有一万多,而唐军中的骑兵只有不足四千。
当初打关中以及河东的时候,唐军都是骑兵占优的一方,现在这种骑兵劣势让唐军很是被动。
薛举出身河东薛氏,长年在凉州和陇右生活,弓马娴熟,陇西骑兵几乎是现在天下最强的骑兵之一。
灵兵们快速的给洛玄夜披甲,甲胄发展到现在,尤其是将领的甲胄,已经没法一个人穿戴,一层层的甲胄穿戴好后,洛玄夜将头盔戴在头上,灵兵又将他扶上马,他手中马槊挥舞一下,冲着军中中下层军官吼道:“传本公命令,步卒驻守营中,骑兵随本公出击。”
洛玄夜和长孙无忌是李世民最信任的两个人,一文一武,唐军的骑兵虽然不多,但洛玄夜麾下却有一千人。
他率领着一千骑兵出营后,立刻就往浅水原而去,浅水原背靠着泾水。
战争向来都是一触即发,殷开山和刘文静出战后,唐军其他总管在懵愣中,同样出战。
洛玄夜并没有直接进入战场,骑兵的作用在于绕到背后或者侧面,然后冲击进入敌阵,如果时机合适,能够一战就将敌军打炸。
只能说英雄所见略同,薛举也是这么想的。
刘文静和殷开山一开战,他就依仗着骑兵多的优势,在正面缠住唐军,而后自己率领着骑兵绕到了唐军身后。
这一幕恰好被登高眺望战场的洛玄夜见到,那漫天的尘土,除了骑兵疾驰而过绝不做
洛玄夜只觉目眦欲裂,他和薛举交过手,薛举虽然不如他,但绝对称得上一句勇武,这样的人率领着数千骑兵绕后,会是什么结果?
他简直不敢想!
“两头蠢猪!
竟然会这么轻易的被绕到后军!”
洛玄夜现在所能做的,唯有尽可能的让唐军的损失减少,当薛举绕到唐军身后的那一刻,这一仗就注定失败。
当洛玄夜率领着骑兵冲过来的时候,所面对是已经开始溃败的唐军!
薛举只一次冲锋就将唐军冲的大散,但凡是上前的行军总管,就瞬间就被淹没在潮流中。
溃兵就如同携带着大量泥沙冲下的黄河般,有摧毁一切的气势,洛玄夜在大军中逆行,身边的骑兵也在受损。
他身上的甲胄之上到处都是箭矢,有的箭矢插进了他的甲胄缝隙中,但他挥舞马槊的手未曾停下来,即便是胯下的坐骑已经受伤失血倒下,他依旧顽强的步战。
他当然不是试图一个人去阻挡那汹涌的溃兵,他只是要暂时截断溃潮,救出那些行军总管以及尽可能多的唐军。
在远远望见薛举冲来后,洛玄夜毫不犹豫的撤退,其余总管同样逃之夭夭。
李世民在病痛中醒来,见到洛玄夜浑身是箭,立刻就知道情形不妙,洛玄夜将箭矢全部拔下,直接说道:“秦王,刘文静和殷开山擅自出战,我军败绩,死伤十之二三。
刘文静和殷开山部,大多已经阵亡,其余总管军队麾下士卒大多撤退。
我们现在要撤军吗?”
洛玄夜将刘文静和殷开山是如何被薛举绕后击败,讲给李世民听。
仅仅听洛玄夜讲述情况,李世民就能感受到战事是多么惨烈,又能感觉到,洛玄夜又是如何努力的挽回败势。
他招招手,洛玄夜上前俯身在李世民身前。
李世民的眼中没有一丝的挫败,他有些无力的握住洛玄夜的手,低声道:“青阳,我军还能用的人有多少?”
洛玄夜凭借感觉说道:“从长安出来的五万大军,刘文静和殷开山部有一万,我军可用着,大约能有三万多将近四万人。”
三万多人,不足四万人。
李世民闻言陷入了沉思,稍后才坚决道:“不能这么轻易撤退,薛举骑兵众多,如果我们在大败后撤退,那损失将会是动摇国本的。
青阳,我军的阵型如何?”
他带着希冀的眼神望着洛玄夜,希望能再听到一个好消息,洛玄夜没有让他失望,“我的营寨中士卒都很稳,给我一点时间,我能让军队重新整装。
但秦王,我们的粮草损失了许多,我们的士气很是低落,再往后的每一天,对我们而言,都将是折磨,以及不可预知的未来。”
李世民长长出了一口气,他紧紧握着洛玄夜的臂膀,“青阳,最多再有几日,我的身体一定能好。
你坚持住,替大唐坚持住,替我坚持住。
我不想带着败绩回到长安,既然还有机会再战,我不想放弃。
粮草很关键,但如何使用粮草同样很关键,我会赢得最后的胜利。”
如果没有洛玄夜,唐军将会大败,李世民会选择直接离开这里,返回长安,再等待机会。
但现在既然还有一战的实力,李世民就不想放弃,“青阳。
我在大战前夕生病,我的部下不听从我的意见,我的敌人很是强大。
这是上天赐予我的磨难,我不能逃避。
如果我能克服这些,以后还有什么能够击垮我呢?
我坚信我的战术没有问题,我坚信我可以取得最后的胜利。
现在只需要忍耐。
忍耐身体上的病痛,忍耐粮草的消耗,忍耐士卒的伤亡,忍耐可能到来的失败。
不忍受这些,胜利将和我们永远没有关系。
青阳。
你明白吗?”
洛玄夜满是血污的脸,沉凝的点点头,“秦王,我明白,我会守好营寨,绝不让薛举攻进来。”
说话间,有几人匆忙走进,刘文静和殷开山都在其中,二人一进帐中,就直接跪在地上,口称有罪。
李世民只是望了两人一眼,缓缓说道:“伱们都是父皇的臣子,该要如何责罚,是回到长安后,父皇的决定。
本王不愿意撤军,要在这里和薛举再战,若是两位愿意听从命令,本王愿意再交给你们一支兵马,如果两位依旧有自己的想法,那便返回长安吧。”
刘文静和殷开山对视一眼,齐声道:“愿听从秦王差遣!”
李世民神情略放松了一些,低沉着声音道:“本王不日即可痊愈,诸将守在营寨中,听从周国公的指挥,和薛举拖着,此番就要将薛举耗死在这浅水原!”
听到李世民将军政暂时委任洛玄夜,如今也没人再不服气,尤其是刘弘基等行军总管,刚才是洛玄夜带人截断了秦军,否则他们都要被俘虏。
众人齐声道:“谨遵秦王令!”
经历过一场惨烈的失败后,唐军内部终于能够团结一致,待众将都各自回营寨后,李世民笑着说道:“青阳是不是好奇为什么这么轻易的让刘文静和殷开山戴罪立功。
这二人都是老臣,即便是回到长安,也最多就是解职为民,而且一定会很快起复,我在这里处罚他们没有意义。
大军刚刚经历了惨败,但士卒并不知道为什么会败,这种情况下,就不要轻易的处理,以免引得军中动荡。
任何时候,团结人心都是最重要的,我唐军先前应该人心不齐而败,现在就要因为人心齐而得胜。”
洛玄夜似懂非懂道:“我不明白这些,但听着很有道理,刘文静和殷开山,还是要脸的人。”
李世民笑着说道:“是啊,他们都是体面的人,所以我才用这样的方法。
青阳,在我身体康复之前,就交给你了。”
……
薛举在浅水原大破唐军,志得意满,经过这一战,他认为自己已经试探出了唐军的深浅,这个来势汹汹的势力,不过如此,就和自己曾经击败过的其他势力,没有本质的区别。
他依仗着刚刚战胜唐军的大势,继续发起攻击,又斩杀了许多来不及撤走的唐军,但在洛玄夜率军前来后,就寸步不前。
洛玄夜他是知道的,那眉心的圣痕表明了身份,李渊的女婿,大唐周国公洛玄夜,如今唯一出仕的洛氏嫡系,武力值极高。
但这是大军作战!
薛举猛攻唐军大营,洛玄夜不为所动,牢牢守着大营不出战。
唐军现在虽然士气低落,但实力还在,守着营寨完全没有任何的问题。
薛举率领大军猛攻,却没有任何的进展,只能悻悻退去。
唐军就这样时不时骚扰一番,却不进攻,就是告诉薛举没走,就是在这里耗着。
薛举出兵过几次,但是唐军完全不为所动,根本就没有出战的意思。
这是一段很难熬的日子,薛举一开始还自信满满,唐军的粮草被他截获了不少,他相信自己会是那个胜利者。
但时间一天天的过去,薛举开始暴躁,他有些不自信了,他不明白唐军为什么这么能耗,难道唐军又有新的粮草送来了?
但实际上是,没有!
李世民已经恢复了健康,唐军中的粮草也不多了,现在已经每天变成一顿,李世民在等,在熬,他相信薛举这样性格暴躁的武夫是忍不住。
……
李世民赌对了,或许也不算是很对。
上天总是会青睐那些更加坚强的人,李世民因为生病而受到了莫大的损失,但是他挺过来了。
现在轮到薛举了。
他竟然也病倒了!
在这个时代,武将生病是很正常的事情,但在阵前生病,只能说是天命如此。
而且薛举的运气很明显就没有李世民这么好,他一病不起,完全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
在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薛举死了!
李世民有些愣神,他还准备和薛举一决高下,却没想到命运竟然会给他这样一个馈赠。
这就是上天给予他的奖励吗?
李世民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临了。
让士卒们吃饱饭,和仓促被拥立的薛仁果来一场决战,他将会夺回失去的一切。
代表大唐!
代表那些死在浅水原的将士!
……
在泾水南岸,无数的尸体横陈着,煞气直冲云霄,无数唐军向前,李世民亲自向前冲阵。
先前大败一场,袍泽死于此,如今得胜,士卒们战意旺盛,黝黑的面容,大吼着。
咚咚咚。
唐军战鼓响彻,重重落在每个人心间。
几乎所有唐军士卒都在看着那一道身影,秦王李世民!
他手持弓箭,身先士卒,冲在所有人的最前,唐军能这么快就恢复士气,能这么快就拥有凝聚力,和每每冲锋陷阵的李世民有莫大的关系。
这是他与生俱来的东西,他能够凝聚人心,用自己的真诚和勇敢,仁义和智慧,他在战阵中,他就是一面旗帜。
唐军怒吼之间,齐步向前,刀兵挥舞之间,血肉纷飞,西秦军队不断死去。
洛玄夜伴在李世民身边,他手中的马槊宛如闪电一般刺出又收回。
他感受着胯下战马的律动,战场上不断刮来的风,风将泾水吹来,一阵湿润,混杂着血腥的味道,进入了他的肺腑中。
人在死前脸上的恐惧、戾气。
唐军士卒脸上的兴奋!
“杀!”
唐军这精锐的数百骑,从西秦军中横插而过,打穿了整个军队,在军队之后,李世民将唐军的旗帜升起来,又转身逼进,西秦军一见,亡魂大冒,瞬间失去了战心,四散而逃。
西秦将领一见形势不妙,当即就要撤退,李世民立刻下令,“追!”
这一追就是数个时辰,杀的西秦军人仰马翻,唐军士卒也已经精疲力尽,诸行军总管都来劝李世民,“秦王,士卒们已经很是疲惫,已经不能再追了,前面就是城池,我军只有三千轻骑,没有攻城器械。”
李世民却说道:“我们忍了两个月的时间,现在西秦军中无粮,城中更是没有粮食。
西秦军的士卒根本就不可能逃进城中,他们都是陇西人,在我军的衔尾追杀下,都往家乡逃回去。
现在城中空虚,我们只要兵临城下,城中就可能会投降,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停下。
继续前进,告诉士卒们,进城之后,子女为我大唐所有,金银布帛,全部赏赐给将士们!”
李世民慷慨的将城中财物全部分出去,精疲力竭的大唐士卒,瞬间感觉从身体中涌现出一股力量。
李世民率领着三千轻骑奔赴泾州城下,他的双臂已经很是沉重,但还是强硬的举起强弓射下一个个敌人,洛玄夜更是披甲孤身一人在敌阵中左冲右突,宛如战神。
薛举的儿子薛仁果还想要顽抗,但是守城的将士见到西秦大势已去,又和薛仁果一向不和,当即就开城投降。
见到这一幕,李世民放声大笑,笑声中满是快意。
这一场历时三个月的战争,最后还是自己笑到了最后,如此的一波三折,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在那艰难的两个月中,李世民也曾经自我怀疑,但最终他坚持了下来,他坚信薛举一定是先耗尽存粮的那个人。
最后他的坚持取得了效果,还有了额外的收获,薛举竟然死了,这给了他绝佳的机会。
如果当初直接撤军的话,又如何能收获今日的胜果呢?
如果当初没能守住营寨,又怎么能让敌军自乱呢?
如果在得胜后不敢追击,不迅猛的攻击,又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战果呢?
在这一战中,李世民明白什么叫做忍耐,什么叫做机会只留给勇敢的人,兵法中的不动如山、迅疾如火,到底是什么意思。
太阳照下来,照在李世民以及胯下的神骏白蹄乌身上,他身上的鲜血仿佛是勋章,洛玄夜率领着十几个骑兵,走在李世民身边,时刻注意着周围。
只要在战场上,他就一刻都不会放松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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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夜与文皇善,晋阳大业以来,伴帝左右,每战奋先,帝尝慨曰:“朕身历百战,青阳每伴朕侧,夙夜达旦,纵兵锋抵鄂,朕亦可安眠。
朕在军中时,每命青阳取将,青阳辄跃马入万军,取首而还。
敬德、叔宝、知节,朕之肱骨爱将,尤不能及青阳。”
诸将以为然,无不忿者,玄夜恩宠,由此可观。——《唐书·周郡王玄夜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