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甲猜到事情不妙了,但是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他走上前去,拍了拍门环。
里面无人应声。
淳于甲加大了力道,拍的两扇大门山响,甚至引起了外面不少行人的注意。
终于,里面传来李甲懒洋洋的声音:“是谁啊?”
淳于甲差点被这句话给噎住:是谁你不知道吗?刚才我就站在门外,你装什么傻?
淳于甲在心中把李甲骂得狗血喷头,可是表面上依然客客气气的,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毕竟自己是从淳于府中出来的,淳于府中的人,上至主人,下至仆役,哪个不是饱读诗书?
淳于甲清了清嗓子,恭敬的说道:“淳于博士府,管家淳于甲,拜见李信大人。”
李甲立刻说道:“我家老爷不在,淳于兄改日再来吧。”
淳于甲不死心,又说:“只是一些半两而已,给李兄也是一样的。”
李甲心想:果然是为这事来的。一些半两?三十万钱,那是一些半两吗?
李甲嘿嘿笑了一声:“淳于兄带来了三十万钱,数额巨大,主人不在家,我岂敢私自收下?淳于兄,还是请回吧,改日再来。”
淳于甲一听这话,心想:他早就知道我是来送钱的?故意不收?
想到这里,淳于甲也有点着急了,他诚恳的说道:“李大将军不在,然而李夫人想必是在的。由李夫人过目也是一样的。”
李甲呵呵笑了一声:“那怎么行?男女授受不亲。我将军府诗书传家,万万不能做出来这种违背礼法的事。”
淳于甲差点晕过去:你将军府诗书传家?还要不要脸了?
他又在门外磨了好一会,李甲死活不肯开门。眼看着外面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都好奇的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对着两扇紧闭的门说话。
更有甚者,指着马车说道:“咦?这是淳于府中的马车。淳于府中的人,被将军府的人关在门外了?”
“不止呢,这是淳于府中的管家。你看看他,一直赖着不走,似乎有求于将军府。”
“这可真是奇了,
“也许是淳于府做了什么对不起李信大将军的事,所以这才来请罪也说不定。”
淳于甲听不下去了,再任由他们说下去,还不知道会说出什么来。
于是他叹了口气,坐上马车,匆匆的离开了。
等淳于甲回到府中,把今天的遭遇说了一遍。淳于越仰天长叹,知道这件事恐怕没有那么容易解决了。
他太了解李信了,这家伙本来就不怎么懂礼仪。结识了槐谷子之后,两个人臭味相投,更是厚颜无耻之极。现在有了自己这个把柄,他还不得狠狠的找回场子?
淳于甲见自己主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忍不住说道:“主人,要不然小人再去一趟,或许这次将军府就开门了呢?”
淳于越摇了摇头:“不必了。李信这次是铁了心要和我做对,肯定不会开门的。”
淳于越想了一会,说道:“这样吧,你带着半两,去商君别院,争取在那里把欠款还上。不过有一点,不要让太多人知道,要悄悄的做这件事。”
淳于甲点了点头,赶着马车又出发了。
他不是蠢人,跑了这么两趟之后,他也明白大概是怎么回事了。无非就是自家主人为了面子,用李信的名义借了些钱。现在李信以此为要挟,要让主人没面子。
淳于甲想了想,换了一辆破破烂烂,没有淳于府标志的车。如此一来,就可以悄无声息的把钱还上了,主人的面子也就可以找回来了。
然而,当淳于甲兴冲冲来到商君别院的时候,发现牛犊正站在一座高台上,手里面拿着账本,只要有人来还账,都要大声吆喝。某某府上,还掉欠款多少多少钱。
超过二十万钱的,牛犊还要隆重的介绍一番,并且说上一句什么,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淳于甲思量再三,觉得这太丢人了,于是他没有上前,而是在不远处等着。
一直等到天快黑了,终于没有排队还债的人了。
淳于甲这才满脸干笑的走上去,朝牛犊拱了拱手,笑眯眯的说:“牛兄,贵府上放出去的贷可不少啊。”
牛犊勃然变色,极为严肃的看着淳于甲,一字一顿的说道:“淳于兄,你这话可就错了。我商君别院,从来不放高利贷。这些钱,都是救人一时不便而已。”
“高利贷专门盘剥穷人,多少穷苦百姓,卖儿鬻女,放弃宅院田地?可我商君别院呢?这些钱只借给达官贵人,满足他们一时之需,让他们可以从容周转。可有一人,因为商君别院借钱,而倾家荡产吗?”
淳于甲心想:不久前,宦官季明,不久差点倾家荡产吗?
不过这话他没有说出口,毕竟现在有求于人。
于是淳于甲满脸堆笑的说道:“牛兄说的对。这个……昨日淳于博士,曾经借了三十万钱。如今小人来还账了。”
牛犊翻了翻账本,说道:“哦,是记在了李信大将军名下。”
淳于甲连连点头。
牛犊说道:“这就难办了。按照我商君别院的规定,这钱应当李信将军来还。”
淳于甲有点无奈,觉得牛犊办事有点死板。他苦口婆心的说:“就当我淳于府好心,帮着李将军还钱,行不行?”
牛犊说道:“那倒也可以。不过今日是还不上了,明日吧。”
淳于甲纳闷的问道:“为何明日?”
牛犊说道:“谪仙体恤商君别院匠户,特地制定了太阳工作制。简单的说,就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牛犊指着西边说道:“你看,太阳已经下山了,我不当值了。有事,明日太阳升起来再说吧。”
淳于甲额头上冒汗:“牛兄,我千里迢迢已经赶来了。半两就在车上,你只要随便查验一番,将账本上的名字勾去就可以了。连一刻钟都用不了。”
随后,淳于甲摸出来了一锭金子,要塞进牛犊手里。
然而,牛犊义正严辞的拒绝了:“淳于兄,商君别院的匠户,个个清白廉洁。我们能有今天,那是谪仙给的,我们岂能贪墨谪仙的钱财?”
“老实跟淳于兄交个底,每天在我手下进进出出的金子,少说也有几百镒,你可曾见我贪墨一点了?若淳于兄再用金银来羞辱小弟,可不要怪我不认你这个兄长了。”
淳于甲一听这话,连忙把金子收了起来,然后说道:“既然牛兄与我称兄道弟,那现在能不能帮我个忙?尽早让我将这笔钱还上。”
牛犊叹了口气,说道:“不行啊。你这笔账,有些复杂,我必须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个一清二楚,免得有人不明白,趁机造谣。当然了,这也是谪仙的意思。”
淳于甲愣在那里好一会,忽然反应过来,幽幽的看着牛犊:“牛兄,你们莫非是故意的,故意消遣我?”
牛犊嘿嘿一笑:“淳于兄,实话告诉你吧。这钱,不到时候,你还不上。小人只是个看门的,有些事,我无法插手。”
淳于甲越听越生气,心想:谪仙与李信我不敢招惹,你一个看门人都敢耍我?
淳于甲怒气冲冲朝牛犊走过去,想要打他两拳出气。但是牛犊忽然指着他脚下说:“淳于兄,你再往前迈一步,我要收你十万钱门票了。”
淳于甲愣了一下,然后微微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他倒不是心疼钱,也不是怕了牛犊。而是忽然想到,如果自己真的打了牛犊,依照商君别院的无耻程度,一定会针对此事大做文章,到那时候,太影响主人的声誉了。所以……淳于甲忍了,带着一腔怒气,赶着马车回家了。
…………
商君别院,李水对外面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他正在谋划着建立科学院。
在朝堂之上,李水向嬴政提出来了,要由商君别院牵头,联合一些专利获得者,组成科学院。
其实这件事,李水一直在做,现如今几乎所有的专利获得者,都加入了商君别院。
而现在,李水只是给了他们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罢了。
李水把所有专利获得者召集起来,宣布成立科学院的消息。从今天开始,这些人除了是商君别院的人以外,还算是朝廷中的人了,有品级,有爵位,可以吃皇粮。
然而,这些人听到这样的好消息之后,都一脸木然,甚至有些人还在念念有词。李水竖着耳朵听了听,发现这些人更加关心的,其实是他们正在研究的东西。
李水有点无奈,这些人刚来的时候,还算是个正常人啊,怎么现在一个个的这么宅?看来一群宅男凑到一块,真的会互相影响啊。
李水又宣布,相里竹为科学院的院长。
对于这一点,专利获得者们都反应很平淡,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在这些人看来,相里竹是一个全才,没有她解决不了的东西。自己的研究钻进牛角尖之后,和她聊上几句,往往就能开拓思路,有所启发。
至于相里竹是一个女人……众人倒也不在乎。毕竟现如今公主都能出书了,相里竹做科学院的院长,那有什么问题?
李水宣布建立科学院之后,就让这些宅男离开了,李水把相里竹留在,跟她交代了一番,要尽快制作出一本科学书籍来,从易到难,以便与考核。
相里竹点头答应了,觉得这件事并没有难度。
李水伸了伸懒腰,觉得事情进展的都很顺利。接下来,就是在下一次朝议的时候,怎么替伏尧争取的太子之位了。
想到这里,李水陷入了沉思之中。
…………
项梁已经思索很久了,久到身边的心腹以为他睡着了。
终于,项梁缓缓地睁开眼睛,冷笑了一声:“王氏撑不住了,正在求我们起事。”
心腹也不是等闲之辈,很快就猜到了原委:“如此说来,秦王要对王氏下手了?”
项梁点了点头:“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啊。古往今来,最显而易见的道理。可是有些人就是偏偏不肯信。王翦当年率军攻打我楚国的时候,可曾想过有今日?”
等项梁牢骚完了,心腹在旁边问道:“主人,那咱们是起事还是不起事?”
项梁说道:“现在起事,为时尚早,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好了。咱们拖得越久,王氏就越着急,越会拿出金银财宝来资助我们。”
心腹说道:“若秦王失去了耐心,灭掉了王氏一门,可如何是好?”
项梁呵呵一笑,说道:“那时候,咱们已经吃够了王氏,实力也不容小觑。随后,我们举起义旗,应者云集。随便他嬴政派谁来,我照样能把他打得落流水。”
心腹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然后说道:“近日小人听说,楚地出现了很多盗贼。这些盗贼杀人倒没有杀几个,但是每次作恶的时候,都要大张旗鼓,说是主人的人。”
项梁勃然大怒:“好大的狗胆,一些小毛贼,也敢打着我的名号?”
项梁骂了这一句之后,忽然微微一怔,摇头说道:“不对,此事不对劲,应当另有隐情。”
心腹躬身说道:“不错。小人查访很久,这些盗贼身后,都有王氏的影子。”
项梁忍不住笑了:“王氏,有意思啊。这是逼着我起事。”
心腹问道:“主人,我们应当怎么办?”
项梁说道:“咱们自然不能让人牵着鼻子走了。从今日起,你亲自带领一些人,一个山头一个山头的搜。发现一伙,杀死一伙。还楚地一个太平世界。并且趁着这个机会,将咱们招募的兵勇好好操练一番。如此一来,真的到了战场上,他们就不会害怕了。”
心腹应了一声,出去准备人手了。
很快,楚地出现了奇怪的一幕。朝廷中的重臣,竟然资助盗贼,让他们起兵造反。
而一直在为起事做准备的项梁,却变成了五好少年。居然主动剿起匪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