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圣女的婚约 其十一

半刻前。

火焰和岩浆构筑的世界中。

水野遥坐在岩浆凝结而成的石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羽毛被撅了小半,被压制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凤凰。

“这里是你的生得领域?很纯粹嘛。”

“竖子!何伤吾也?”

“你差点杀了外面那些人呢,还要夺小纯夏的□□,故意伤害罪,量刑够啦。”遥笑眯眯地耐心回答:“别乱动哦,你要是敢动小纯夏,我就将你就地诛杀。”

大鸟身上的火焰黯了一点,鸟喙开合:“吾身居于此,无暇他顾,谈何杀生?且苟吾所佑,尔飞灰矣;汝炎尽方至,为之奈何?”

“……诶嘿?”

水野遥沉默了一下,不自在地转过头。

刚刚忙着跟这古代诅咒打架,还没仔细看看这家伙的内心世界长啥样呢。

蛮正气的嘛,都是金红色的灼人火焰和纯粹的岩浆,不说都看不出来这是个诅咒的地盘。

自己不会是误会好人,啊不,好诅咒了吧?

水野遥放开了对凤凰的禁制,金红色的大鸟抖抖翅膀,瞪着她。

看凤凰的确没有攻击的意图,遥从柱子上落下来,双手合十,满脸抱歉地行了一礼。

“非常抱歉。”

“起。”

“所以,你也不想伤害小纯夏的灵魂?”

“无暇稚子,吾佑之,无罪者不焚也。”

“搜嘎。”水野遥点头:“那怎么办呢?就算这么放着不管的话,你的咒力也会渐渐侵蚀纯夏的灵魂的,我没办法一直保护她。”

凤凰也沉默了几秒钟,才说:“吾复现人世,自有真意,不得立死。”

水野遥眨巴眨巴眼睛,觉得她好像误会了一个绝世大好人,更愧疚了。

“要不,你说说这是什么一回事吧,让我想想。”

凤凰不是华夏传说中的那个凤凰,它的故事简单的要命。

它,或者说她,真名已经不记得了。活着的时候是个咒术师,天天烧诅咒,救人;死了之后,诅咒没烧完,余怨未了,就成了咒灵,继续天天烧诅咒,救人。烧啊烧啊,天下太平了,没的可烧了。

无聊的在平安京里头晃荡的时候,偶然听到某个咒术师预言千年之后灾难复现,千年后,她不在了咋整啊?

那个咒术师说,别急,我有办法能让您活到千年之后。

咒术师带她去见了一个姓上衫的小姑娘,小姑娘眼睛黑亮黑亮的,说,凤凰大人,我愿意作为容器帮助您斩妖除魔。

凤凰很欣赏小姑娘的精气神,虽然不知道她在说啥,但是没关系,答应了。那术师就趁热打铁,说他们帮助凤凰大人在千年之后再次现世,作为报酬,凤凰需要帮助他们做事,凤凰觉得很公平,答应了。

于是契约一签,法事一做,凤凰两眼一闭,两腿一蹬。再睁眼,就是在自己的生得领域被一顿暴揍。

水野遥听完,嘴角直抽抽,她觉得自己应该重新评估一下凤凰的实力了,毕竟能活到现在,应该要很强才行。

“另寻戴罪者以夺吾身,可否?”

“你以为容器是什么烂大街的玩意吗?”水野遥扶额,表情突然顿住:“等等,你说你可以改变附身对象?”

“可。”

“那你稍微试一下那旁边把刀……”

话语未落,凤凰的咒力就开始往千机的方向流去,连同领域也一起液化扭曲着被吸走了。

“等……”

再度稳定下来,一人一咒灵看似还在生得领域中,实际上据点已经从纯夏体内转移到咒具千机中去了。

“……等。”

“良器也,可纳吾魂。”凤凰的语调有点兴奋。

“可我只是让你试一下啊……”水野遥的表情有点悲愤。

“我的咒具……这样的材料还有很多,可我的千机它只有一把啊!”

“辎备,何不再筑?”

“……这是说造就能造出来的吗?您到底有多少常识?”

“咳,为缗几何,负之。”

“市价三亿日元,主要是因为没几个人能用……啊。”

水野遥大概换算了一下平安时期的货币,说了个数字。

又是一阵沉默。

“吾身得千金购。”

“是,外面那些人的确要为你的归属竞价来着,不过现在人都跑没了。让我买下你?你这也……算了,不整封建社会那出了,你打一阵子工还钱吧。”

凤凰突然想起来个事。

“汝卒矣。”

用死人的东西应该不用算钱吧?

水野遥第一次发现自己不仅能从人脸上看出心事,鸟脸也行。这憨憨能想到这一出,真是进步不小啊。

“想的美。”谁会把自己保命用的东西随随便便送人啊。

“我倒是也想死一会啊……”水野遥伸了个懒腰,盘腿坐下。

她当然还活着,只是金蝉脱壳的把戏罢了,算是某种保险。虽然想着如果作为已死之人,没有人在意她的踪迹,调查起来应该会轻松一点。

“不过,不知不觉间已经是很被需要人物了诶,我要是真的这么死掉,外面会乱的吧。”

“答应啦?嘛,好凤凰,帮个忙,把我的【尸体】烧掉吧,然后再把你的气息收敛起来,会不会?我教你。”

事情做完,遥的灵体消失在生得领域中。

……

是夜,上衫家的小木屋。

客厅的灯开着,窗帘没有拉好,估计是没人有心情在意了吧。暖黄的光线从窗户的缝隙中射出,渐渐隐没在夜色里。

水野遥靠在木门上,静静地听着里面人的低语,没有动作。

夜露湿重,与屋内只有一门之隔,温度却天差地别。

他们没有怪罪她呢,反倒是在归罪于自己。

不是的哦。

凤凰已经学会了自己操控千机,变形成一只缩小版的金色自己停在她的肩膀上。

“邸内者,汝恃怙?”

“……不是。”虽然某种意义上,曾经算是吧。

“那小姑娘,还会有咒力吗?”

“契约以至,非吾在身,其为人者,终归凡矣。”

“这样啊,太好了。”水野仰起头,闭上眼睛,身体慢慢地滑下去。

要不要推门进去呢?

有人盯上她了呢,推门进去的话,会把危险也带进去的吧。

但是,她现在已经很强了呢。要论任性妄为的话,说不定能比五条老师做的还好哦,毕竟她自认做事比鸡掰猫妥帖多啦。这次意外大家就没有受伤不是吗?

如果想要的话,如果想要的话,安排一些眼线,布置一些符咒,大不了把这里纳入聆风的监视区域,她亲自盯着……虽然很奇怪但到底没有谁是真的自由的,不是吗?

如果想要的话……这真的是她想要的吗?这真的是他们想要的吗?

啊。

仅仅是因为“缺失感”,就产生了这样罔顾他人,违背原则的危险想法吗?水野遥近乎是冷漠地剖析着自己的内心。负面情绪加上不清醒的头脑,对咒术师来说真是一大杀器啊。

她几乎要怀疑自己中了诅咒。

沉默了好久,凤凰都快以为她要睡着了。

遥的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呼噜,像是发懒的小猫。

“啊,这样的活动量对我来说果然还是太勉强了。”熟悉的场面,这时候突然开始想念间歇性靠谱的白毛大猫了。

“不过嘛,还是要学会习惯没有老师来接的情况啊。”

“安矣?”

“哎呀——你身上还有束缚呢,趁辅助监督先生赶来之前,先把那些小家族的事情处理掉吧。”

“是不公矣?”

“傻鸟,被自己买了还帮别人数钱呢,等会路上再跟你掰扯。”

水野遥给自己来了个反转术式,埋头走入夜色。

凤凰拨开扑到她脸上的黑发:“年少倥偬,修济。”

“我骨骺线都闭合啦!说这些也没用。”水野遥嘟嘴。

……

时间赶的刚好,等她手头的事全部处理完,伊地知先生也到了。

坐到辅助监督打足了暖气的车上,水野遥自然地接过平板开始翻起资料。

伊地知先生打量了一番,确认她没有受伤,松了口气,按照她平日里的喜欢,点开音乐。

【Thought I found a way Thought I found a way out.】

“水野同学,您的电话打来的真是太及时了。再晚一点,五条先生就要暴走了。”回忆起五条悟那时的暴躁模样,伊地知忍不住打了个颤。

“是吗?”遥低着头笑笑。

【But you never go away so I guess I have to stay now.】

越过冬季的枯叶被风吹离枝头,上衫家发着荧荧微光的小屋渐行渐远。

【Oh I wish someday I can make it out of here.】

“我们按照您给的清单,大致清点了参加祭典的人数。术师没有伤亡,那些家族的随侍和普通人中有一人死亡,三人重伤,十七人轻伤。”

水野遥点点头,眼皮没抬,似乎在自言自语:“咒术,对普通人来说还是太凶险了啊。”

“对你们这些孩子也是一样的,”辅助监督推推眼镜,神情沉重:“请您平时行动也请务必以自己的安全为重。”

“好的,我记住了。”

【It isn't lovely all alone 】

“水野同学,那一家的话,您的状况需要告知他们一声吗?”

【Heart made of glasses my mind are stones】

空灵破碎的吟唱萦绕在狭小的车厢内。

“不,不必了。听说他们打算出国,这不是好事吗?”水野遥眯起眼睛,笑容温柔,带着一种易碎感。

“很好的一家人呢,咒术界这种地方,还是离远点的好。”

【Turn me to pieces ,skin and bone】

“应该不至于,但是……要是真的很伤心,会影响到生活的话,稍微暗示一下也可以。”迟疑了一会,水野遥还是补充道。

“嗨依。接下来,要先回高专吗?”伊地知通过后视镜,看到遥苍白的脸色。

“不了,还有工作。”水野遥脱掉那件脏兮兮的羽织,随手往垃圾桶里一丢。

汽车,驶入无边的夜色。

夜很吵啊。

【Hello,welcome ho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