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风高。
一队人马轻装出了炬陈关,直奔勒沁大营。
驰骋在西境的荒原之上,彻夜狂奔不作停歇,一直到次日黄昏之际方才抵达。
等到营内通传,姜家来人了。
小勒沁王急忙道,“快请。”
可接下来,待他看清来人并非他苦等的姜晏宁,而是姜家的七公子姜清仪时,方才还明亮的眼神顿时灰暗了下来。
“是你?”小勒沁王对于姜清仪的到来很是不满。“看来,你们姜家也并不怎么在意那位六公子的死活啊。”
他拿起桌上的匕首,在手中把玩,颇有警告之意。
怎料姜清仪沉眸片刻,却有了不同的发现——
“小勒沁王,你抓了我六哥,却点名要见我五姐。看似当前处境,是你处于主动,我们被动,可实际上只怕你已经是山穷水尽走投无路了吧。”
小勒沁王勃然,手中匕首直指向营帐内的姜清仪,“你说什么!”
“北萧人可是以大长公主的性命,或者下落,要挟你向中原发难?”姜清仪直接点破他的处境。
若非如此,他又怎会违背萧绮当初与五姐定下的契约,与中原再战呢?
想来想去,能够要挟这位小勒沁王的,恐怕就只有萧绮的性命和下落了......
当初萧绮在北萧掌权之时,为了天下太平,同意与中原化干戈为玉帛,暂时和解,以此来给双方休养生息的机会。
可那时萧绮年迈体弱,境况十分不好。
不久后北萧就有违约之意......
然而北萧始终忌惮姜家大营,在经过之前一战,北萧也是损失惨重,若是冒然向中原发起进攻,只怕未必有胜算。
但他们听闻中原朝廷内讧,骁定将军出走,如此良机又怎会不心动。
两相为难之际,于是利用萧绮的性命和下落作为要挟,让小勒沁王做为他们的探子,去试探中原的境况。
如果真的引出了姜晏宁......
那就还不是最好的机会。
可如果姜晏宁没有出现,则说明姜晏宁可能真的出事了。
那时,就是他们北萧铁骑入主中原的契机。
小勒沁王当然也不傻,知道北萧人在打什么算盘。
然而说到底萧绮在他们手里,他也确实担心萧绮的安危。
早就有萧绮已死的消息传出,他是怕真有那么一天,萧绮如果死了,尸身落在北萧,他未能尽最后的孝,还要看着北萧人对她的尸身不敬......
既受到了威胁,把柄落在了北萧人手里,他也不愿成为北萧人试探中原的那把刀。
因而掳来姜清作,想要借着姜清作引姜晏宁出面。
他不相信北萧人会在利用他之后,将萧绮的下落告知给他,所以借姜晏宁的手,才是他唯一破解此局的机会。
然而,姜晏宁却没有来,来了个......
姜家的七公子。
“姜晏宁呢?”小勒沁王眼神阴狠地望着姜清仪,“该不会,她真的失势了吧?还是她已经病得起不来床,再也不能战了?”
姜清仪笑笑,“我五姐征战了一辈子,也该歇歇了,正跟我那位姐夫游山玩水四处逍遥呢。你放心,家里派我出来前,已经想办法送出了消息给她......不过,你想做的事情,我也可以帮你。”
听到这儿,小勒沁王来了精神,“你?”
“没错。”姜清仪对于他的怀疑早有预料,“你并不相信北萧人,你和北萧大长公主间的母子情份不浅,你是想借我们的手,替你除掉这个麻烦,救回大长公主。我......也可以帮你。”
他的态度认真且诚恳,见他如此自信,确实动摇了。
早就听说过,这位姜家的七公子也曾跟着姜晏宁出战,在姜清作离开姜家留在西境后,只有这位七公子一直跟在军中历练......
说不定......
从营帐里出来,又是深夜。
姜清仪忽而停下了步子,仰头望向天边。
陪同而来的副将闫巍不明所以,“公子......”
“这西境的夜,就是跟中原的夜不一样。”姜清仪鬼使神差地感叹着,“茫茫西境,群雄逐霸,浩瀚星辰......如此气派的景象,谁不想成为这片荒原上独一无二的王呢?”
“公子,我们还是先去见见六公子吧。”闫巍提醒。
毕竟还在勒沁大营里,处处都要谨慎才行,小勒沁王好不容易才被他们打动,同意让他们先去见见被俘的姜清作。
可不能再有什么意外了。
“闫巍,你知道吗。”姜清仪却丝毫不急,仿佛沉迷于此,“我少年时便跟着我阿姐来到过这里,那时终日征战,我对这儿竟有了一种特别的向往......我想要征服这里,我想要让这片土地上的所有部族,向我俯首称臣......”
闫巍沉默了,重新看向了身旁的公子,这一次他从姜清仪的眼睛里看到了......
对这里的——
欲望。
“走吧,我那个仁慈又愚蠢的兄长,还在苦苦等着我们去营救他呢。”姜清仪收起望向天际的目光,说起他那位被掳的兄长,语气间竟有了丝毫不易被察觉的轻蔑。
也许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那个蠢货,还以为不打仗就能天下太平,不用死人,人人都可以从容自在的过日子了。
终是他的仁慈害了他。
躲到了黜多部,娶了黜多部的小公主,当起了一个落魄部落的首领,又有什么用呢?
一个废物部落,早在多年前就失去了兵力,根本不可能自保。
全都是老弱病残,但凡有点风吹草动......
就会像现在这样。
灭顶之灾!
他居然还将怀有身孕的妻子,先骗回了炬陈关内?既有这聪明劲儿,就该看着情况不对及时撤离......
非搞得鱼死网破,让局面不可收拾才行吗?
姜清仪由小勒沁王的人领着,向姜清作所在的帐子走去。
闫巍站在原地,望向他的背影,豁然之间后脊阵阵寒意作祟。
方才那话里......
只让他觉得无比的恐惧,七公子对于西境的那种强烈欲望,仿佛是盯上了猎物的野兽。
不只是迷恋于权势的感觉......
更像是,更......更像,嗜血和杀戮,与六公子截然不同的是,他渴望战争,渴望通过战事来结束西境的局面。
他对权力的向往,更多在于战场上肆无忌惮的杀戮,和臣服。
这样的感觉让闫巍很不安......
毕竟,他们是受了命令,前来平息这一场一触即发的战事,可六公子如此态度,却一点都不像是来阻止战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