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雍王说明了来意,将齐晋对张嫣的一往情深托出。
雍王倒是并未为难他们,只说是当初把张嫣的东西都带回来,放进了张嫣曾经住过的院子,他让姜晏宁自己去挑一件,带给齐豫。
说罢,就把姜晏宁带到张嫣曾经住过的院子。
院子里,每一件东西都在它们应该在的地方,而不是整整齐齐地守在一起。
就好像是张嫣还在......
还住在这里一样。
在看到院中景象的时候,姜晏宁先是一怔,随后便什么都明白了。
“......你这人也真是矛盾,你说吧,当初我明明没有那么喜欢你,你却总追着我跑,不顾身后张嫣有多么喜欢你。错过了我以后,你整日怨恨,将怨气发泄给了守在你身边的人,待失去张嫣后,你又在怀念她。”
张嫣拢共不过在这院中住了两年。
难以想象,她做雍王妃的那两年里,过得是怎样的日子。
也许她一直都在等待雍王回头。
可最后还是歇斯底里,用撕破脸的方式与雍王和离......
若只是为了权势,为了帮助她父亲拉拢雍王,她本可以相安无事耗尽一生。
在这雍王府里,总不会像她在外面过得那样辛苦。
可忍不了......
日日见着心爱之人怀念故人,整日煎熬,所以选择离开,哪怕是用最不体面的方式。
雍王沉默了,他没有解释。
直到失去张嫣以后,他才真正意识到,他错过了一个本可以厮守一生的人。
姜晏宁推开张嫣曾住过那间主屋的门,这里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就连床榻上的被褥都好像是今早才收起的一般。每一处细节都透着这里的女主人还活着的假象......
仿佛在这里,姜晏宁也感觉到了张嫣的气息。
好像那一日张嫣纵身从少谷关城上一跃而下,都只是他们的一场噩梦。
强忍着心中的悲伤,见着了桌上的一支发钗,勾起了往昔的回忆......
“这发钗,竟还留着。”
这是......张嫣曾经与她斗气时,戴过的钗子。
她们幼时总是各种比较,比衣裳比首饰。
这钗子是张嫣的阿娘留下的遗物,华丽无比,就连坠子都是纯金嵌丝的。
小时候谁见过这么奢华的物件,张嫣当日一出场便赢去了无数赞叹之声,结果那日品春宴上,一个不慎就弄丢了。
张嫣意识到发钗不见了之时,又急又气,当场哭了出来。
她说那是她阿娘留给她的嫁妆,是她阿娘特意在上面命人刻了她的名字的......
本来还在为着斗不过张嫣而赌气的姜晏宁,一见她哭得那样伤心,也就心软了。
最后还是姜晏宁帮她找回了这钗子的。
张嫣虽不情愿,但也还是跟姜晏宁说了谢谢。
可是从那次以后,姜晏宁再没见过她戴这支钗子出门,想来也是她心里对于当初要跟自己说谢谢一事,颇为挂怀。今日却在这梳妆台上,又见此物......
惹得姜晏宁平白伤心一场。
“就这个吧,这个对她的意义不同。”姜晏宁说。
如今做了女儿的阿娘,似乎也懂了张嫣的阿娘当时的心思。
她在这支钗子上刻下女儿的名字,说要将这只最好看的钗子作为女儿的嫁妆时,一定想的是,将来女儿嫁给一个深爱着她,处处维护她的好男人,女儿能戴着这只钗子出嫁,嫁人后的日子和谐又幸福。
可惜......
不知张嫣是不是也明白她阿娘的心愿。
出嫁后才发现自己并未圆了阿娘的心愿,故而,再也没戴过这支钗子。
姜晏宁有私心——
希望这支带着特殊意义的钗子,随齐晋一同下葬,下辈子能圆了他们的一世情缘。
张嫣如果先遇见的人是齐晋,这辈子定然不会过得这么苦了。
打算离开的时候,她走到门口回了头,留有张嫣气息的屋子里,仿佛有那么一个瞬间,她看到张嫣坐在床边,起身走到妆镜前开始梳妆......
但只是那样的一个瞬间。
顷刻间,张嫣的模样就在她眼前消散不见了。
这是她第一次来雍王府,也将是最后一次......
回去后,姜晏宁把包裹着锦帕的那支钗子交到了齐豫的手上。
她告诉齐豫,这是张嫣母亲给张嫣的嫁妆,希望这件东西能够陪着齐晋一同下葬。
齐豫含泪接下。
临行前,他向姜晏宁保证,待他将弟弟和张嫣的遗物一同葬回老家后,便会回到炬陈关。
姜晏宁没有说话,只是目送着他骑马而去的背影。
远在炬陈关的陆司昀收到了家中来信。
姜清仪闹着,拿着信献宝一样的送到他面前,说这是阿姐给他的信。
陆司昀迫不及待接过信打开,姜清仪探头看了一眼,就看到了开头那歪歪扭扭的几个字——
亲爱的夫君......
陆司昀面上泛起羞红之色,顿时引起了姜清仪的注意。
他将起哄的姜清仪赶出帐子,才重新拿出信里仔细阅读。
姜晏宁寄来的信里,字迹歪七扭八,有的多一笔,有的少一笔,有的......像是一笔一笔抄的,足可见写这封信所用的诚心。真遇上那不会的字时,她会想办法画个类似的形状来代替,一张一张的信纸之上,写得——
乱七八糟的。
陆司昀一边看,一边笑。
想象着他那位不善读书的大娘子,写这封信时的窘迫模样。
这信里的某些词句,像是阿憨的语气,也像是少薇的语气,不知是不是姜晏宁在写这封信的时候,找了两个最不靠谱的“军师”,替她参谋。
信里,她回复了先前陆司昀送回家中的几封家书里提到的事情。
说家中一切安好,说秦大娘子的病好了许多,但仍然虚弱,还在按着曾家姐姐开的方子慢慢调养。
说已经尽力劝了国公爷勿要过于操劳,可国公爷还是为着朝上的事整日忙碌......
说起家中院墙似有松动的痕迹,打算请人来帮忙修缮一下,说起后院里帮忙的人手多了,姜家大嫂嫂帮她寻摸的女婢和家丁都送来了......
她的文笔不好,想到什么就说了什么,一字一句尽是平淡,无不是家中琐事。
她还在信中说起,自己大病初愈什么都做不了,如今安心养在家里,被那算账一事弄得手忙脚乱。盼着夫君早日回去,帮她算账,否则冬日的炭火若是备得不够,只怕是要挨冻了。
陆司昀逐字阅读,多日来与北萧、西境的使臣为着互通贸易一事费心费力,却好像在看到这封回信后,将满心的疲惫一扫而空......
伸出手来,手指抚过信上的字迹。
想象着姜晏宁伏案书写的模样......“我一定早些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