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司遥在府里可是找疯了。
一会儿功夫没见,原本应该老老实实待在房里睡觉的小孩就不见了。
发动了全家的下人帮忙寻找,找遍了每一个角落——
都没找到陆少薇。
于是想到,她会不会跑来找她爹娘了,在赶来不成方园的路上,又遇上了前来为姜晏宁把脉的曾允娴,于是同行而来......
一进门,就看到了陆少薇。“猜着你就是过来这里了,我还真当你丢了呢!”
“姑姑!”陆少薇正站在床榻上,兴高采烈地向她爹娘展示,三舅舅前日里教她的新招式。
尽管有些花拳绣腿的嫌疑,不过她展示得有模有样,倒真像那么回事。
陆司遥上前将她从床上抱到了一边。“曾姑娘要为你阿娘把脉,你先乖乖等一下。”
“对对对对,要先给阿娘治病。”少薇突然想起来,她翻墙探望阿娘的主要原因,一本正经地牵着曾允娴的手,将她请到阿娘的床边。“曾家姨姨快帮我阿娘瞧瞧,让我阿娘早些康复,莫要再生病了。”
那一脸认真的模样,任谁瞧了都觉得怜惜,曾允娴摸了摸她的小脸,转过头对着姜晏宁说道——
“瞧瞧,少薇都担心得不得了,你以后可还敢这么冒险吗?若再有闪失,我可不管了,有你这样的病人当真愁死个人,是非要败坏我这一世妙手回春的名声不可吗。”
“知道了,我错了,下次定然不会了。”姜晏宁求饶,“谁敢得罪大夫啊。”
曾允娴笑着上前,替她把了脉。
神色变得严谨起来,并不比前两日更加轻松,等她收了手,陆司昀立刻问起姜晏宁的情况。
曾允娴道,“恢复得尚且算是不错,可还得小心,这元气大伤可不是闹着玩的。我跟你们交个底儿,想要完全养回来是不大可能了,若是好好调理,再撑个十年,我还是有些把握的。”
但多了,连她也不能确定。
姜晏宁这次死里逃生,根本就是运气,那蒸人的法子她先前也不曾试过,就剩这么一条路,硬着头皮闯下来的。
只盼着这位不听话的病人,日后能顾着些她自己的身体……
见着陆司昀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淡下来。
曾允娴说,“陆大人也不必太过担心,好在当下大局已定,此后十年瞧着不会再有战事,姜大娘子也能好生休养十年……”
“我以后,都不能再……”姜晏宁心里“咯噔”一下,分明听得出曾允娴的言外之意。
这么说来,以后她都不能再提枪上马了吗?如今这副身子,已经虚到这般境地了?
她实在是没有想到。
不过几年的时间,竟然耗光了她的底气。
“我们慢慢休养,好好养着身子,或许以后还是有机会的。是不是,曾姑娘?”
陆司昀顾不上难过,劝着姜晏宁说道。
不能再提枪一战,对于自幼习武的姜晏宁来说,自然是极大的打击。
“……应该可以。”
曾允娴话虽这么说,却很是没有把握。
以姜晏宁现在的身子骨来说,莫说是十年了,只怕再养个二十年——
也未必可以。
二十年后,姜晏宁都多大年纪了,怎么还能提枪上阵呢?
只不过眼下,没办法告诉姜晏宁实情,她才刚好些,如果受不住这些刺激再倒下,情况只会更加糟糕。
不成方圆外,刚刚为姜侯和曹大娘子送去早膳,安抚过曹大娘子的姜汝瑛正赶来探望姑姑。
听说曾姑娘已经去了不成方圆,替姑姑把脉,她急着赶来,也想问问曾姑娘,姑姑的情况如何。
可还没走到门口,就被一突然冲上来的人拉到了一旁。
身边的女婢吓得花容失色,大叫着。
待姜汝瑛看清楚来人后,抬手阻止了女婢唤人前来相救的意图。
“是你。”她看着陆司徽,眼神冷漠至极。
当年是硕江王为了她,才将陆司徽从大牢里救出来。不然,恐怕直到此刻,他还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大牢里艰难度日。
“汝瑛——”陆司徽唤她。
一身的沧桑和狼狈,要不是当年的模样了,他如今身份特殊,厚着脸皮住在国公府里,但没人将他当做个人了。
他也习惯了。
听说硕江王妃来府里照顾姜晏宁,他几次想要来看上一眼,却都找不到机会。
今日好巧不巧地撞见,顾不得想那么多了,直接将人拉到了这偏僻处说话。
上下打量着姜汝瑛,眼见她如今过得风光又得意,眼神里多了些复杂的情绪。
“你现在……”
“放肆!”姜汝瑛怒斥,一把甩开他的手,“本王妃的名讳,也是你可以直呼的吗!你一介罪人,何来的胆子敢到本王妃跟前攀附!”
她怒目圆睁,一副威风凛凛的架势。
怒视眼前的人,憋着一肚子的火气。
陆司徽也被她这反应所震慑到了。“汝瑛,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了?我是,我……我是你……”
父亲两个字,硬生生的卡在了喉咙里。
看着姜汝瑛怒视于他,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他深感受伤。“我知道,我如今已没有什么脸面在你面前出现,我也只是,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这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也是他唯一的牵挂。
“我过得好不好,又与你有什么关系呢。”姜汝瑛甚觉可笑,眼前的人只会让她无比憎恶,恶心到极致。“你不会以为,当年我年纪小,便不记得事吧?我为何要在宫里出生,我亲生阿娘又是怎么消失的......这一切拜谁所赐,就算你忘了,我可忘不了!”
“当年那是因为......”陆司徽试图为自己辩解。“我一时钻了牛角尖,鬼迷心窍......”
“够了。”
姜汝瑛才不屑听他的说辞。
她当初年纪虽小,却也记得,她的亲生阿娘临死之前......都还在等着这个男人,接她们母女回家。
但是他没有!
后来她阿娘被逼得跳湖自尽,换得她被姜家陈大娘子收养的契机。
“你还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呢?我今日,若不是硕江王妃,若不是因着姜家的关系,得了这好前途,你会跑来关心我吗?还不是......你一无所有了,想要从我这里捞得什么好处?说吧,你想用我出身的这个秘密,要挟我什么?你想要什么?”在她眼里,她的亲生父亲——
就是这样无耻的人。
陆司徽哑然看着眼前的女儿,无话可说。
曾经的天差地别,他看不起她们母女,如今的天差地别,却刚好反了过来。
他将手里的东西硬塞到了姜汝瑛的手中——
“你祖母留下的东西,大多被我败光了,这是最后一件,留给你做个念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