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大娘子虔诚地跪在佛像前,为宁儿和家中子孙祈福。
所念皆是家中人平安健康、团团圆圆。
孙妈妈和朱小娘陪在身边,小心伺候,唯恐有个闪失。
陆司遥抱着阿难陪在最后,手中摇着一个布老虎,吸引着阿难的注意。
外间还坐着一位有些年纪、打扮尊贵的妇人,她信手捏起桌上的蜜饯,塞进嘴里,略显丰腴的身子坐在红木凳上,有些不大自在。
挪了挪身子——
许是那碟子里的蜜饯不合口味,满眼嫌弃地丢在了一旁,呸呸了两下。
等得实在有些不耐烦了,探着身子望向秦大娘子这边。
才见着秦大娘子把手中檀香交给了朱小娘,朱小娘上前接过,转身插进佛像前的香炉里。
孙妈妈扶着秦大娘子起身,说道,“有大娘子每日向神佛请愿,定能庇护家中无虞,神佛也会替大娘子看顾好咱们昀哥儿娘子的。”
大娘子满心担忧,听得她这话才稍稍宽了心。
走上前逗弄着司遥抱在怀中的小孙儿,“我们阿难也在给爹娘祈福,是不是?老天一定会保佑着阿难的爹娘,平安长寿、化险为夷的。”
“我说大嫂嫂——”
妇人终于沉不住气了,起身冲着秦大娘子这边说道。“这好端端的又要打仗,你家这新妇当真是闲不住,如今还要连累咱家昀哥儿辞官跟她一起去打仗!我那兄长是个不听劝的,你作为婆母怎也不说说她!”
陆司遥听得她如此说自家嫂嫂,心有不满,可刚一眼看过去,就被朱小娘拉了一下。
秦大娘子还在这儿,哪轮得着她一个庶女说话。
若让人抓了小辫子,恐怕要说秦大娘子不懂教导家中庶出子女了。
秦大娘子面露不悦,哄了哄阿难,走回到外间瞧着那妇人——
她正是陆司昀那远嫁溯州李氏的嫡亲姑母,陆文萱。
她那夫君李彬,受国公爷举荐,调任到京城为官。她此次是与李彬同来京城,正好赶上了陆家嫡长子陆司昀的生辰,便回家中一聚,正好探望兄嫂。
一路上,李彬再三叮嘱,让她莫要招惹陆家那位新妇——姜晏宁。
人还没到京城,李彬就已经向京里的好友打听过了,虽然大多知道姜晏宁不学无术,与“文雅”二字不沾边,和陆司昀的性格更是相差甚远。可奈何陆家上下宝贝得很,那是半点规矩都没守过的主儿......
自家娘子不过是外嫁的姑母,此次他受举荐,能回京任职,也是占着陆司昀的便宜。
何苦非去招惹那位......
可没想到,陆家这位姑母一进京城就听说了,姜晏宁又要带兵出征的事,就连好不容易做了大相公的自家亲侄儿,都已经向陛下请辞,要随她同去西境战场了。
这如何能忍?!陆司昀可是她陆家满门的骄傲,她向来是把这位侄儿挂在嘴边夸耀的,如今放弃大好前程,要跟姜晏宁去西境吃苦......
她这个姑母总要做些什么的吧?
秦大娘子深知这位小姑子的“厉害”,又怕等下的筵席之上,她当真去呛宁儿,再被怼回来弄得难堪了......
向孙妈妈递了眼色,让孙妈妈先去跟不成方园那边通个气儿,自己则上手揽过这小姑子,“唉......如今我们都老了,是他们做主了。他们说怎的,就怎的吧,总有他们道理的。”
“道理?!什么道理!谁家新妇像你家似的,这嫁了人生了孩子,自己不管——吼,要你们来带,她呢?她想着怎么打仗、怎么出气?这仗要是打赢了还好说,要是打输了呢?”陆文萱急赤白脸地说道。“嫂嫂,她不止要给她姜家惹祸,也要给咱陆家惹祸!她姜家难道没人了吗?非得扯上咱昀哥儿,放着好好的大相公不作,这叫什么事儿!”
陆文萱越说越激动。
秦大娘子让朱小娘倒了杯茶来,给这位陆家姑母消消火。
“嫂嫂,你们呐,就是性子太软了!......让那武将家的给拿捏了!”陆文萱端着茶盏饮了一半,又气到抱怨起来。
秦大娘子的脸色有些挂不住了,“什么武将家不武将家的,我家宁儿做的这事,也是为了天下,为了朝廷!那是了不得的大事......莫说女子了,这天底下有几个男儿能像她一般的?如今外面乱得很,你整日待在溯州那样安逸之地,自然不知道外面都闹成什么样了。她既有这本事,自然她得去......我家国公爷说,这叫力挽狂澜于乱世,是大本事!”
她自然也是不愿自家宁儿去到外面打仗的,想着那便是一件极危险的事。
可自家儿子做了决定,要跟宁儿同去,国公爷也跟她说了好几天,把这道理说通了。秦大娘子当然明白,在国家和战事面前,其他的都是小事儿。
心里虽还有些不痛快——
可听到陆文萱如此贬损自家宁儿,那软下来的语气,也不禁硬了起来。
“什么大本事,这天底下难道没有会打仗的男人了?就非得她不可?她呀,就是被你们惯得心太野了,非要去打什么仗!你瞧瞧我家那几个做新妇的,从来都是我说一她们不敢说二,我说东她们不敢往西,你就该好好治治她,让她知道这家里到底是谁说了算!”陆文萱道。
自入城以来,听得了不少关于姜晏宁的闲话......
无非都是一些,如何蛮横,如何嚣张之类的。
在她看来,自家侄儿本有大好的前途,得陛下和太子的重用,那是光耀门楣、祖宗显灵的大好事,这新妇进了门,除了生孩子就是要跟婆母学好怎么打理内宅,辅佐男人们在外仕途顺畅。
偏偏这姜晏宁,听那些话,简直是怎么听怎么刺耳。
忍不住要劝劝自己这位“性格软弱”的大嫂嫂了。
“这家里呀......我还真不在乎谁说了算。”秦大娘子不以为意,“你家那几个加起来,可有我宁儿一分的本事?她是几次救陛下和太子的人,知道吗?先前宫里出事,那襄王造反都逼到陛下跟前去了,是我宁儿救驾于水火!你家新妇可有这般本事?还有啊,那勒沁王......外面打仗的男人们,谁拿他都没办法!是我宁儿,亲手斩了他的!”
秦大娘子越说越骄傲,耸了耸肩膀,坐定在这位小姑子面前。
从前可不觉得——
但今日这腰上,就有那么一股劲儿,这可是自家宁儿给的底气。说起宁儿这些本事,她能跟陆文萱说上三天三夜,那可是一般人绝对做不到的。
瞧着陆文萱脸色晦暗,秦大娘子的得意劲儿想收也收不大回来了。
瞧着一旁的朱小娘辛苦憋笑。
秦大娘子说,“妹妹,你也不必替家里担忧,如今家里有宁儿,又能主内又能主外的,整个京城没人敢惹咱家!往后你们来了京城,也要靠宁儿庇护的,你放心好了!谁若欺负你,就报我家宁儿的名号,保证他们一准儿夹着尾巴地跑!”
“嫂嫂你——”
陆文萱脸上青一阵儿红一阵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