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事多忙碌,可赶上了初一日,陆司昀陪着姜晏宁,与百里岳一起前往城外拜祭春喜。
百里岳一如以往,起了个大早赶到街市上买来了春喜素来喜欢的甜食。
他俯身蹲在春喜墓前,将带来的点心一块一块地摆好,口中嘟囔着。“......我特意去得很早,可去到了那儿才发现门还关着。我拉着路过的人问了才知道,已经关门好几日了。那做点心的老板几天前不知因为什么突然暴毙......这是我在另一家铺子买的,你尝尝看,要是不好吃就托个梦给我。下次,我再给你换一家。”
他有些遗憾。
毕竟,这不是春喜最喜欢的那一家铺子的点心。
可也实在没有办法,根据路过的人说,点心铺子的老板好像是得罪了什么人,大晚上回家的途中,冲出来一伙儿人,把他给打了。
伤势极为严重,他拖着一身的伤回到家里,家里的人见状就急忙去请大夫。
只是大夫还没请回来,人就已经断了气。
春喜素来喜欢的那个味道,以后怕是再也吃不到了。
百里岳就好像是在对着一个活生生的春喜说话,让姜晏宁看着这一幕就心酸难受。她一时间甚至不知道,究竟是该替红颜早殇的春喜难过,还是替独自留下的百里岳难过。
只是觉得,他们原本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你看我这次带谁来了,你看,我家公子还有你家姑娘都来看你了。你高兴吗?”百里岳的语调中,带着浓浓的不舍。
从前他和春喜总是为着公子和大娘子争吵不断,如今,春喜不在了,也没有人再为了维护大娘子,和他争执怄气了。
陆司昀缓缓抚过姜晏宁的背,安慰着她。“不要太难过了,春喜如果知道你来看她,她一定很高兴的。”
依着春喜的性子,她见着姜晏宁的话,一定是开心得有说不完的话。
“春喜——”
姜晏宁刚一开口,就憋不住眼泪了。一时间往事涌上心头,心疼得无法继续说下去。陆司昀伸手用过姜晏宁,让她靠在自己的胸口......
免得哭到喘不上气来,眼前一黑,栽倒在地上。
姜晏宁好久才缓过来,往日并不觉得这般伤感,可站到春喜墓前,才真正意识到......
葬在这里的春喜,已经完全不在她的生活里了。
“春喜,对不住,这么久才来看你......”姜晏宁抚摸着冰冷的石碑,再也感受不到活灵活现的春喜,那有温度的感觉了。“......我又要出征了,不知道这一次要去多久。所以先来看看你......”
怕去得太久了,就想来跟春喜道个别。
来的时候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可到了跟前,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只是单单望着那座墓碑,就泪流不止。
那是......从小陪着她长大的人呐!
她和春喜在一起过的日子,比她和阿娘,和阿姐......都还要多。
她自小顽劣,性子野不服管教,闯的祸一个比一个大。春喜就很怕收到牵连,总是跟在身边处处拉着她,不让她去闯祸。
有时候拉不住,春喜也会遭到责罚。
记得第一次是......
她那时不知犯什么毛病,觉得自己小小年纪就单住一个院,朝榕苑又大,天一黑,家中的家丁就甚少会经过朝榕苑前。
除了那偶尔巡视的侍卫。
院中女婢也都去休息了,只留下一二值夜。
她觉得空落落的,想要热闹一些......居然遛进家祠里,把祖宗牌位都搬回了自己院子。
守着那么些个“人”,可算是放心了。
第二日一早,带着她大哥哥前往家祠拜祭的老爹,一打开门都傻眼了。同一时间,阿娘让人叫她起床,钱妈妈和春喜一进屋......
就发出刺耳的尖鸣,看着摆了一屋子的牌位,她们头皮都要炸开了。
那一次,阿娘罚她和春喜跪在院子里反省,眼看着大哥哥带着三哥哥、四哥哥一起,在她屋里进进出出——
把她半夜里搬回来的牌位,又都搬回祠堂里。
春喜跪在她后面,嘟着个嘴抱怨,说是真没想到姑娘的胆子如此之大,幸亏这次是祖宗牌位,那要是住在荒郊野外,守在乱葬岗的,大半夜指不定刨两具新鲜的回来......
想到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姜晏宁又觉得好笑,又觉得凄凉。
那个向来怕受到连累的小丫头,竟然......
哭到头痛,只能有气无力地靠在陆司昀的怀里,不断抽泣。
她的小丫头......
这里面葬着她的小丫头......
春喜,你怎么就不能等等她呢,她护得住你的呀!
姜晏宁撑不住了,陆司昀先扶着她回到车上,替她擦去眼泪。
陆司昀道,“春喜会明白的,她向来都把你看得无比重要,怎么舍得让你难过呢。”
姜晏宁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只有不断摇头。
百里岳守在春喜墓前又说了许多,近来发生的事情。“......公子要辞官,陪大娘子一起去西境前线了,我也要跟着公子一起。你放心吧,我会看好他们的,不会让你家姑娘遇险......你不在了,我也会替你照顾好他们的。但可能,这段时间就不能来看你了,等我回来,我给你带最好吃的点心......”
又将春喜墓前打扫干净,抬手在袖子上蹭去眼泪,把自己收拾整齐,回到车上。
准备驾车回城。“公子、大娘子,那我们现在回去吧。”
“好。”马车里传来陆司昀的声音,他让姜晏宁靠在身上,不断宽慰着。
马车缓缓挪动,很稳,坐在马车里的人身子只稍稍倾了倾,就感觉到马车正在向前行去。
忽而——
“姑娘,要早些回来啊!”
姜晏宁悲痛之中,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声音。
她立刻坐起了身子,怔然片刻,开窗向外看去......
马车后面是春喜的墓。
它立在那里,仿佛是春喜站在那儿正同她挥手告别,像曾经送她出征时一般,满眼担忧地嘱咐着她,不要受伤,早些回来。
姜晏宁微微仰着头,顷刻间泪如雨崩。
再难克制。
春喜......
春喜!
她很确定,那一刻她真的看到春喜了。
像以前一样......
陆司昀把不甘心的她拉拽了回来,姜晏宁扑在他怀里,痛哭不止。
“我看到春喜了......我看到她了......”她嚎啕地,想要让人知道,她刚刚真的看的春喜了。
陆司昀拥着她,满眼疼惜,“我知道,我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