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瑛这般的年纪,看到的是联姻表面上能为家族带来的好处。
而实际上......
姜晏宁说,“你可知,为何从一开始,我与你阿娘都没有要将你嫁入宫中的打算?”
汝瑛怔了怔,不知其中用意,继而望向姑父。
却也没有得到丝毫暗示,只能无助地摇了摇头。
陆司昀刚坐到一旁,外面的女婢就送来了茶水,春杏接过茶水奉到了陆司昀的身旁,放在了桌上,陆司昀才抖了抖长袖露出双手的手腕,利落端起。
慢条斯理地饮着茶水,并无要介入姜晏宁对汝瑛的“教训”之中。
“......我曾说过,我自幼就明白一个道理,姜家的女儿是要进宫的。那是因为当初的姜家和现在不同,那时姜家势大、言微,朝中重文轻武,所以我们武将之家备受轻视,多被打压,可姜家手中握着的兵权太大,威慑到了朝上,唯有女儿进宫成为人质,才可保家族短暂不受猜疑。我们都只是为了自己的家人,自小深受家人宠爱,所谓入宫自然也是想要为家人争得活下去的机会。”
姜晏宁说着,招手把汝瑛叫到了跟前。
“然后我阿姐嫁给了现在的陛下,后来更是成为了皇后,她比我更加清楚这个道理,她入宫后,愈发想要替姜家出头,为姜家安排一个不一样的命运,以便日后不再受人欺凌。她想要得到的权力越来越大,后来......”
走火入魔。
姜晏宁叹气,觉得无比惋惜。
阿姐那样的聪明,若不是困在了权力的欲望中,便不会丧失理智,她背负着姜家嫡长女的责任,精于算计。自以为背负着要替姜家改变命运,稳重家中大局的负担,却在深宫高墙之中逐渐迷失......
如果起初对家人的算计,是她对家人的保护,那么后来,她对陛下的利用,对太子的强压,是她完全沉陷于权力的绝望。
那样一个活生生的人,被困死在了最接近至高权力的地方。
怎能不让人觉得痛心?
“我爹......也就是你祖父,此生最大的遗憾,不在战场上。而是他一心守护的元氏一族,困死了她的女儿,害死了他的儿子。如今姜家已不同那时,不必再牺牲儿女婚事换取他人善待,儿女皆可选择良缘相配,再不用受人胁迫,踏进那座死城之中。”
如若当年姜家有今日这般权势,堂堂姜侯又怎会非得在两个女儿之间做选择,遗憾一世呢?如果......姜晏宛当初没有嫁给祁王,而是嫁给了卢喻之,今日也许不会丢了性命。
姜家又怎会招惹到长乐公主,那么小姜侯或许也不会......
汝瑛尽可能地在消化着姜晏宁的话,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安慰她的姑姑,见着姑姑眼神中透出的凄凉,头一次生出这样的感觉——
心中尽是感慨。
忍不住想象,如果二姑姑和父亲都活着,姜家今日大概又会是另一种景象了吧。
她一直惧怕的这个姑姑,竟也有着许多无法改变的事情。
伸出小小的手,轻轻贴在姜晏宁的脸上。
姜晏宁从无尽悲伤中顷刻回神,惊讶地看着她。
“姑姑别难过,汝瑛明白的,汝瑛会听话,会一直陪着姑姑。”
姜晏宁诧异得笑了,回眸望向陆司昀。
陆司昀眼中笑意渐浓。
两日后,赶在考试结束的那一日,考生们自考场中走出,等候已久的家人们纷纷上前接应,询问结果。
个个面带不同的神情,有说感觉不错的,也有说发挥得不够好的,与家人簇拥在一起,说着这几日在考场里面受尽的罪。
姜清作和姜清仪才一出考场,就被陆喻泊眼尖发现,钻入人群中,迅速揽住两位小舅舅的肩膀,将他们拖到了家人跟前——
陈明月身子较弱,尚未恢复。
却也来到了考场外面,迎接两位小叔子出考场。听到声音,撩起帘子来问道,“清作、清仪,考得如何?”
“还不错!”姜清作答说,这一次考试的内容,也是先前陆司昀和他们探讨过的,他们多有思考,故而文章写起来并不难。“大嫂,您怎么也来了。”
“没事,上车吧,咱们早些回去。”陈明月见着了他们信心满满的样子,也松了口气。
但愿他们能取得好成绩,不枉费多年读书的辛苦。
陆喻洲和陆喻泽也在马车旁守着,接过了他们手里的东西,交给身旁小厮放到车上,顺便询问着考试的情况,三年后就该轮到他们了,自然免不了好奇——
在里面考试是什么样的。
“上车吧,回去再说。”姜清伦催促着他们上车。
姜清仪望向周围,疑惑问道,“五姐怎么没有来?是怕太引人注目了吗?”
要是五姐也来接他们的话,恐怕这场面就不是这般了。
姜清伦刚还寻着他的目光看去,这会儿知道了他的心思,不由得一笑。“你五姐有身孕了,陆夫子不让她到这里来,说是人太多怕磕着碰着,特别小心呢!不过呢......他们已经家里等着了,备上了好大一桌美味,就等你们了!”
说着,又招呼他们上车,一个接着一个的哄道了车上,“一、二、三、四......”
还差一个?
回头找来,就看到姜清作脸上写满了心事,走了神儿,还站在原地四处张望。
姜清伦走过来,“找你五姐?放心吧,你五姐在家等着呢!”
“啊?......噢,对——”
姜清作心不在焉地应了声,在人群里果然没见到多萝的身影。
被催促得上了车,坐在车里,一旁姜清仪正热闹地跟陆家那三个说起,考场里事情。他插不上话,低着头思索......
今日考试结束,那么大的事情,整个京城应该都知道才是。
多萝当然也该知道......
人群里却没有看到她的影子,她是真的放弃了吗?
“......是这样吗?”陆喻泊回身突然问他。“真的是——”
“没有,没有!”姜清作匆匆而答,生怕被他们看出异样,“我没有......”
此话一出,立刻引来马车里其他四个人关切注视。
“你刚刚,听到我们在说什么了吗?”陆喻洲率先问道,六舅舅的回答明显对不上陆喻泊的问题,一看就是刚刚走了神儿。
可是最令他在意的是,六舅舅的慌张——
太明显了。
他刚刚究竟在想什么,为什么会这么惊讶?好像急着要证明什么似的。
“没有。”姜清作低下了头,“我......刚刚在想考试的题目。”
随便找了个借口,试图敷衍过去。
“可你不是说,你觉着写得不错嘛?怎么这会儿又......”姜清仪毫不留情地拆穿了他,继而狡猾笑道,“等等,你不会是想到了某个人吧?怎么今日没来呢?”
“你——休得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