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样啊......
“姜大娘子能明白?”穆王疑惑,陆司昀的这位小小大娘子,当真能够理解他的意思吗。
“明白啊。”姜晏宁点点头,不以为意。“小时候我也不喜欢,每一次我爹打了胜仗回来,家里总会冒出来好多人。说一些特别奉承的话,我也听不懂,跟他们一起待着就很无聊......所以总找机会偷偷溜出去。”
穆王愣住片刻,忽而就笑了。
“没错!是这个意思!他们也不熟,明明大家多少年不见一面的,突然一见,却要装作特别熟悉的样子——很别扭!”
“对!”姜晏宁则立马认可了他的话。
“明明知道他们在演戏,却还得陪着他们演,大家都知道是在演戏,可又默认了演戏。”穆王道。
在这一话题上,他和姜晏宁竟意外达成了共识,聊了起来。
穆王说起,他的第一个兄长,出生后不久便夭折了。第二个兄长勉强撑了许多年,但是身体一直不好,便是身在太子之位上,也被其他兄弟惦记,料定他活不到继任帝位之时。
而他生来体弱,比起太子兄长更加不济,为了活命,只好自幼就被送出了宫,在宫外长大。
他的生母萧皇后在生下长乐公主之前,还曾经怀过一个女胎,只可惜未能保住。
后来他的父皇听信术士之言,选中一个女孩入宫,过继给他母亲萧皇后做养女。
然后,萧皇后才得以生下了长乐公主。
“......长乐自出生起,便得到了悉心照料,她是父皇和母后的掌上明珠,哪怕是后来她执意嫁给一个父皇并不中意之人,也得到了应允......她就是被宠坏了。”
穆王说起自己这个妹妹,也是十分心疼的。
正是因为她自幼得到了父皇母后的宠爱,可又幼年丧母,这些打击对于她而言才更加沉重。
后来好不容易遇到了心爱之人。
父皇忍痛准她外嫁,她得以与心爱之人厮守。却没想到,最终还是天人两隔......
父皇死后,在她亡夫丧期之内,又被刚刚继位的皇兄送去和亲。
如今身在西境,也不知——
她过得好不好。
姜晏宁想起曾与长乐公主起过的冲突,又想到她为了两国和平,在她亡夫尸骨未寒之际,便要改嫁勒沁王......心中也实在不是滋味。
“你与长乐公主,感情一定很好吧?”
姜晏宁想起了自家兄长,她出嫁后,自家兄长也是时常担忧的。
穆王并未多言,缓缓呼出一口叹息,眼底尽是悲凉。他看透了这个世俗,身为皇家骨血,注定难以周全,只是可怜他的妹妹......
陆司昀赶在家宴前回来了。
陆家的中秋家宴,经由朱小娘的全权打点,也是十分周到的,一家人和和美美地聚在一起,仿佛这些时日的不开心全都不见了。
国公爷与大家说起赈灾时的趣事。
兴头上也是频频举杯,邀请穆王共饮的。
除了守着庶外祖母尸体的秦思颖外,陆家的人基本上都在这里了。
就连一直病着的岳大娘子,也难得提起兴致与大家聚在一起。
男人们在那边聊着国事。
女眷们就在另一边聊着家长里短。
陆司徽席间起身去醒酒,却偶然遇到了同来醒酒的穆王。
连忙见礼,“穆王殿下。”
“没事,今天不用在意这些。”穆王摆摆手,无奈苦笑。“国公爷的酒量实在太好了,本王可都有些招架不住了!”
“大伯的酒量一向很好。”
陆司徽只好映着头皮解释。
“听说,前些时候你遇上些麻烦,可都解决了?有需要的话,本王可以帮你。”
穆王趁着醒酒的功夫,与陆司徽聊起来。
看得出,今日家宴上,陆司徽并没有完全放开。
“承蒙殿下关心,兄长已经替我解决了。”陆司徽很是感激,郑重谢过了穆王。
“那就好。”穆王拍了怕他的肩膀,要他宽心。“别放在心上,你家兄嫂都是京城里数得上的人物,不小心得罪了谁,牵连到你们也很正常,一家人嘛......不要因为小事闹出不痛快。”
陆司徽猛的一怔。
“进去吧。”穆王说,“不然他们该来寻了。”
陆司徽面上笑意僵硬,只好随着穆王一同回到厅里,望向陆司昀的时候,却有着迟疑。
陆司昀刚好抬头。
陆司徽却正好避过,坐回到了位置上。
家宴散去的时候,穆王喝得有点多了。陆司昀本想留他在府上住下,谁知穆王却执意要回他的小筑。
陆司昀也只好将他送到了门外,看着他近身侍候的小厮,将他扶回车上。
穆王歪过头靠在马车里就睡着了。
“路上千万小心着些。”陆司昀叮嘱。
小厮点头应下,坐上了车,驾车走远。
姜晏宁跟了出来。
“穆王走了?”
陆司昀回身就握住了姜晏宁的手。“走了。”
她衣着单薄,在渐凉的晚风里瑟瑟发抖。
手很凉,握着自家夫君的大手,整个人都贴了上来,冻得只能依偎在陆司昀身边。
“怎么也不多穿件衣裳。”陆司昀将她揽在怀里,急忙往院子里走,替她挡去了吹来的寒风。
夜里饮了酒,所以他并不觉得冷。
反倒是姜晏宁......
“没顾上嘛,春喜去拿了。但我想去看看你......”
所以没等春喜把外衣拿来,她就悄悄追了出去。哪里会想到外面这么冷啊!
“你呀!”陆司昀握着她的小手,放到嘴边哈了口哈气,小心揉搓着。
拿她也实在没辙。
穆王的马车驶离国公府范围后,原本醉酒昏睡的穆王突然睁开了眼睛,坐正了身子。
坦然——掸了掸身上的酒气。
“殿下。”外面驾车的小厮,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长乐公主托人捎回来的信。”
“撕了吧。”他面无表情地说。
“可是,长乐公主在外,定是过得不好,才会向您求助的......”小厮忍不住替长乐公主说了句话。
毕竟是自家主子的亲妹妹。
“撕了吧。”
马车里,传来穆王的声音,比这秋夜里的天气更加让人心寒。
“无非又是一堆废话,她过得再不好又如何,本王还能去把她带回来不成?没脑子的东西,还想把本王拖下水吗。”
“......是。”小厮只能照办,将长乐公主的家书撕碎,犹豫片刻,又揣回怀里。
只能等回去再做处置。
穆王揉着眉心,思绪里全是幼时的狼狈与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