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大部分人都在互相敬酒,或者交谈着各种话题,互相试探着,谈笑声、小孩的欢笑声和瓷器的碰撞声交织在一起,显得格外热闹。
除了孩子以外,大家的心思基本都没有放在菜上。
姜柚就是一个空有名头的大少奶奶而已,其他人对她并没有多大的兴趣,闻承本来想同她说话,但却被旁边的人一直拉着喝酒。
姜柚对这种不真心的试探没兴趣,乐得清闲,比小孩吃得还认真,厨子的手艺很好,今日做的大都是比较有名的淮扬菜。
一片淮汁小牛肉入口,选用的是上等牛肉,肉质鲜嫩,口感醇厚。
一块金汤鮰鱼肚入口,鮰鱼肚软糯爽滑,汤汁醇厚浓郁。
一个蟹粉狮子头入口,蟹肉和用猪肉细末做成的肉丸,肥而不腻,口感松软。
一勺文思豆腐入口,刀工精细,软嫩清醇,入口即化。
一截软兜鳝鱼入口,处理好的鳝鱼加入调味料和辣椒,鲜香软嫩,非常可口。
一筷子三套鸭入口,家鸭肉肥味鲜,野鸭肉紧味香,鸽子肉松而嫩,汤汁清鲜,还带有腊香,多味复合,相得益彰,堪为一道冬令佳肴。
一碗鲜笋咸肉汤下肚,冬笋肉质细嫩,水分充足,口感脆爽,咸肉香与笋香完美交织,很解腻,还带着回甘。
扒烧整猪头是一道大菜,将新鲜的猪头去除骨头和毛,从中间切开后洗净,加入酱油、盐、冰糖等调料煮烂,肉质烂熟,肥而不腻,香气扑鼻,甜中带咸,这是一道老少皆宜的菜。
被迫营业的闻承一直在用余光打量他嫂嫂,见她眉眼弯弯,一口接一口,筷子基本没停过。
他看得一愣一愣的,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他嫂嫂……真的好能吃啊!而且吃得好香,看得他都馋了!
宴至中场,闻父终于准备宣布事情了,他一抬手,一直在关注他的人立刻安静了下来。
小孩子不懂什么,但是看得懂脸色,见父母都不说话,也乖乖地闭上了嘴,只埋头吃饭。
闻父拄着拐杖,颤巍巍地站起身,瘦削的脸庞很严肃,扫视一圈,不紧不慢地宣布道:“我给老二相看了一门亲事。”
姜柚喝汤的动作一顿,等等?老二?那不就是闻霆吗?
二姨娘眼睛一亮,连忙问道:“老爷,不知道定的是哪家的小姐?”
闻父小声地咳嗽起来,有些气喘吁吁地回答道:“是老叶家的小闺女。”
闻父口中的老叶,全名叫做叶骐源,两人相识多年,老家都是东北的,当时一起出来打拼,以前一起在大总统手底下做事,后来一个来了苏州,一个去了扬州。
大家都看得出来,闻父口中说的这门亲事,其实也就是联姻,他现在病重,其他人都对他手底下的军队虎视眈眈,到目前为止,已经有按捺不住的人跳出来了。
如果两家联姻,能在很大程度上解决这个问题。
闻父一共六个儿子,闻钦不在了,除了闻霆和闻承还未成亲以外,其余三子都已经结婚了,甚至连孩子都有了。
叶骐源看不上闻承这个毛头小子,还是名号响当当的闻二爷更得他心。
听了这话,有的人心里不太舒服,毕竟这叶家家世显赫,跟闻家是势均力敌的,能做了叶骐源的女婿,不管是事业,还是身份地位,那都是要再升一等的。
而且闻父这也算是表明了态度,以后闻家肯定是要让闻霆做主了。
老三闻卓酸溜溜地嘟囔道:“怪不得二哥一直不结婚呢,原来是等着爹你给他相看这么一门好亲事。”
他也在学着做生意,但完全比不上闻霆,他心里是很嫉妒的,眼下见他还得了一门这么好的亲事,酸水那是止都止不住。
姜柚若有所思地放下勺子。
旁边的闻承回过神来,站起身,震惊地问道:“定亲?二哥知道这件事吗?”
姜柚赞许地看了他一眼,好孩子,她也在想这个问题呢。
闻父又咳嗽了起来,咳嗽声像是破旧的风箱,呼哧呼哧地响,每一声都像是在挣扎。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过神来,手中的拐杖敲了敲地面,傲慢又冷酷地说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是他亲爹,他的亲事我有什么做不了主的,更别说我还给他定了这么好一门亲事,他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
姜柚懂了,意思就是不知道呗。
她笑了笑,闻父生了病还作妖,看来平时还是太好受了!
闻承是个耿直孩子,时不时就会犯轴,一听这话,立刻反驳道:“爹,现在是新时代了,婚嫁自由,哪里还讲究那种旧东西。”
他有预感,以他二哥的性子,绝对不会听他爹的话的,他爹此举绝对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闻父冷了脸:“少跟我说这些,不管新时代还是旧时代,我是你们老子这件事是不会变的!”
闻承还想说些什么,杜氏伸手拉了他一把,见他娘摇了摇头,为了不让她难做,他还是把剩下的话咽回了肚子里,一脸不服地坐下了。
姜柚悄悄朝他竖起大拇指,笑着赞同道:“你说得很好,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有自己的思想,意志和自尊,旁人是没有权利帮他做决定的,我们没有必要按照别人的想法,活成别人想的样子。”
闻承眼前一亮,跟看知己一样看着姜柚:“嫂嫂!你说得很对!”
他嫂嫂果然很厉害,总是能清楚地说出他的想法。
另一边闻父还在继续说道:“我上午已经给老二发了电报,这件事已经定下来了,容不得他不听。”
他向来自信,觉得就算闻霆这个儿子现在混出名的了,他也是他老子,他就得听他的。
闻父话音还未落,管家就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一脸惊慌地说道:“老……老爷,上海那边来电报了。”
闻父不满地呵斥道:“慌慌张张的成什么样子?老二说什么了?”
无非就是一些不同意之类的话,反正他已经提前联系叶骐源,谈好了婚事,双方一起给闻霆施压,到时候他就算不答应也得答应。
“不不不,电报不是二爷发来的。”管家否认了,咽了咽口水,连忙说道:“是长生发来的,他说二爷今早上遭人暗杀,胸口中了一枪,现在还躺在医院里生死不明!”
此话一出,犹如水入热油,现场直接炸开了锅。
这是一个动荡不安的时代,有内战,有外患,还有阴谋暗杀,这些都很常见。
“什么?”
闻父眼睛一瞪,一口气没提上来,喉咙里发出了震天响的咳嗽声,干瘦的腰弯下去,仿佛要把整个肺都咳出来一样。
其他人连忙围上去查看他的情况。
胸口中枪,生死不明。
坐在原地没动的姜柚猛地扣紧手指,无意识地屏住呼吸,连心跳都停了一拍,只觉得整个人都被阴影罩住了。
闻霆前两日还在给她发电报,电报最后还报了平安,怎么突然就出事了?
下意识的心慌过去后,姜柚强自镇定下来,开始思索这件事到底是真的,还是闻霆为了拒绝这门婚事想的主意?
“这是怎么回事?谁胆子这么大?居然敢对二哥动手!”
“伤到哪儿?伤得重吗?”
“电报里还说什么了?”
大家都很慌,嫉妒归嫉妒,但大部分人还是拎得清的。
要是闻霆真出了什么事,那可就大事不好了,本来闻父就不行了,闻霆要也没了,闻家偌大的家业可就守不住了,他们就算再自信,但自问都没有这个能力。
因为这个猝不及防的坏消息,进行到一半的家宴匆匆结束了。
其他人有事脱不了身,闻父的身体状况不允许他出远门,大家便一致决定让闻承去上海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当场就派人去订了最近的船票。
较以前相比,如今苏沪之间的交通条件有了很大的改善,虽然没有通火车,但是已经有了机械动力的小火轮,从苏州到上海的旅程也由原来的三天两夜,缩短为十五六个小时了。
只不过小火轮每天下午三四点钟才开船,就算再急,最早也只能明天再走。
曹大夫算得上是闻家的家庭医生了,自闻钦小时候就一直呆在闻家,已经十几年了,谁有个小病小痛,都习惯让他来看,他说没事了,大家才能放心。
闻承立刻就出门去保宁堂,请了曹大夫一起去上海。
等闻承离开,姜柚才去找曹大夫,请求他把自己也带上:“曹大夫,我听说二哥中枪了,现在生命垂危,我对枪伤有一些研究,你带上我一起去上海吧。”
除了曹书仰以外,其他人都还以为她是闻霆的义妹,她想一起去,曹大夫倒是没多想。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曹大夫同意了,姜柚的天赋和医术是有目共睹的,不仅是中医,而且连西医也有所涉猎,就算跟他比,也是丝毫不逊色的。
曹大夫觉得自己毕竟是年纪大了,带上她一起,如果真的有什么事,就相当于是双重保障了。
这件事定下之后,姜柚便回了闻家,她知道自己跟着去上海,要是传出去了,肯定会有流言蜚语,但她不在意这些,她还是想亲眼去看看闻霆到底有没有事。
不过闻父再次病倒,闻霆也生死未卜,本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现在更是藏不住了,肯定会有人动其他的心思,想要趁此机会争夺家产。
之后一段时间,闻家肯定会很乱。
她平时在深宅大院里没有什么存在感,而且平日里还要去保宁堂看诊,早出晚归,偶尔还会留宿,大概不会有人特地去关注她的行踪。
就算知道了也无妨,她不是孤身一人,而是以大夫的身份,跟着曹大夫一起去的上海,还是能平息大部分言论的。
唯一头疼的是,家里正有一只哭包猫猫等着姜柚去哄。
听说她要去上海看闻霆,不等她把话说完,闻钦当场表演了一个笑容消失术,生了闷气,坐在椅子上,抿着嘴不说话,眼睛一红,就差要哭出来了。
“小满?”
姜柚凑上前去,放软了声音唤闻钦,他立刻把头扭向另外一边,就是不看她,只是这一动,目光就不经意间落到了自己的袖子上。
上面用黑白线绣着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猫,蹲坐在地上,眼睛圆溜溜的,身后的尾巴微微抬起。
闻钦忍不住眨了一下眼睛。
开心,只有他才有的猫猫。
生气!给他绣猫猫还要去看别的男人!
“亲爱的?”
姜柚没注意到他反复横跳的情绪,跟着转到了另外一边。
闻钦的睫毛颤了一下,强迫自己把脑袋扭向另外一边,板着脸,嘴角微微下垂,保持着一副不满的神情。
“老公?”
姜柚锲而不舍地追过去,伸手勾住闻钦的手指,声音跟掺了蜜一样,放得又软又甜:“你理理我呀。”
闻钦的耳尖悄悄变红了,他想动,身体却不听使唤,不由得在心里嘟囔,她太可恶了,怎么这么会撒娇!
见他没继续躲,姜柚这才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嘴唇,笑着哄道:“听我把话说完呀,我的意思是,你跟我一起去上海。”
这一亲,还在装严肃的闻钦装不下去了,眉心一动,赶紧可怜巴巴地问道:“真的吗?不丢下我?带着我一起?”
“当然了,我永远不会丢下你的。”姜柚点了点头,有些想笑:“而且就算不让你去,你也一定会跟着的好吗?”
被戳穿的闻钦面不改色地承认道:“嗯,没错,我就是这样想的!”不会想归想,他还是更喜欢从她嘴里听到保证。
他伸手拢住姜柚纤软的腰肢,把她拉到身前,仰起苍白俊美的脸,下巴贴在她的腹部,暗戳戳地问道:“去了上海,你最喜欢的还是我吗?”
听见这个问题,系统和002差点笑出声,002憋住笑,打开摄像功能就是一个激情录像,救命啊!没想到主神大人谈恋爱的时候居然是这样的!居然还会撒娇!
等他以后恢复记忆,它就把这些给他看!
系统晃了晃身子,学舌道:“你去哪儿?跟谁?几点回?回来还爱我吗?”
姜柚忍住笑,抬手把闻钦梳理得很整齐的黑色短发揉乱,他睁着眼睛看她,表情很乖,眼尾微微扬起,看着还真像只人形猫猫。
“当然,我最喜欢你了。”她的指尖在他的眼尾点了点,笑着说道:“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喜欢你了。”
闻钦继续追问道:“那以后只给我绣猫猫吗?”
姜柚差点没跟上他的脑后路,点了点头,一口答应下来:“好,以后只给你绣猫猫。”
见她答应了,闻钦得寸进尺地继续说道:“还有小鱼,小兔子,蝴蝶,葡萄,小狐狸……”
他一口气数了一堆,全部都是姜柚绣在他衣服上,可怜巴巴地撒娇道:“这些以后也只给我绣!不能给他绣!”
可怜孩子现在脑子不太好,不然就直接说“以后什么都只能给我绣了”。
姜柚移开视线,怕自己笑出声来。
见她迟迟不说话,闻钦眯起眼睛,低下头,用鼻尖吭哧吭哧地把她的衣摆蹭上去,隔着里衣,亲了亲她的小腹,闷声道:“为什么不说话?”
姜柚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想往后缩,他的手却放在她后腰上,用了些力气不让她逃,还被迫往前挺着腰,仿佛主动把自己送到了他的唇下。
她连忙点头,答应道:“好好好,这些都只给你绣。”
得到保证的闻钦满意了,他把脸埋进姜柚的腹部,藏起自己愉悦的表情,深吸一口气,掩饰不住的笑声却从喉咙里溢了出来。
姜柚的表情变得柔和起来,把被她揉乱的头发一点点理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