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柚靠着一张嘴以一敌二,老板和晚班同事两个人加起来都说不过她。
她不仅能说,还有理有据的,不带脏字,却把人噎得不行。
老板本来还习惯性的想pua,结果姜柚根本就不吃这一套,最终,他只能无奈的把工资结算给了她,晚班同事也不情不愿地给了代班费。
摆谱的时候归摆谱,真失去了一个勤劳、事儿少又任劳任怨的员工,老板不可谓不心痛。
折腾了一下午,姜柚拿到了应拿的工资,一万多,她决定去吃顿好的犒劳一下自己。
于是她来到街角一家生意很好的卤味店,试吃了一点后,大手一挥,买了卤菜四拼以及卤鸭脖、鸭翅、鸭掌、鸭锁骨、鸭肠等等。
除此之外,还一样买了一点水果和一箱纯牛奶,大包小包地提着往合租房走。
现在是下午六点多,雨势小了一些,天却更黑了,周围的场景像是蒙上了一层薄如蝉翼的黑纱,一眼看去全都模糊不清。
今天下了很长时间的雨,工地没法开工,朱晖和刘大军跟工友在外面吃宵夜喝酒,一般都要折腾到深夜十一二点。
程怡还没到下班的时间,她男朋友梁伟已经面试回来了,看他那样子,这份工作应该又没戏。
姜柚走进屋了,看见了正在厨房里煮泡面的阿香,化着浓妆,身材不错,穿着针织罩衫,包臀短裤,大概三十出头的年纪,看侧脸挺漂亮的。
她用筷子把半熟的面饼扒拉开,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梁伟正在旁边的洗菜池里洗水果,眼睛偷偷地斜楞着,目光一直有意无意地在阿香的腰上和臀上流连。
阿香显然习惯了这种眼神,连理会都懒得理会,视若无睹地往锅里打了一个鸡蛋。
程怡以前埋怨过好几次,说房东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什么人都让住进来,阿香从事那种不干不净的职业,说不定身上还带着病呢。
不仅如此,她还说阿香总是趁着她不在的时候,穿着暴露的衣服在客厅里晃,有意无意地想勾引她男朋友。
不过以上这些并不是程怡亲眼所见,都是她男朋友梁伟告诉她的,这也导致程怡更加厌恶阿香。
可现在看来,事实应该跟梁伟说的相反,他看起来可是一点都不老实。
姜柚提着东西经过厨房,朝里面看了一眼。
哗啦啦的水声掩盖了开门的声音,等到姜柚平静的目光落到梁伟身上时,他才注意到她的存在,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把头转回去,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姜柚冷笑一声,打算先把东西放回房间里,路过主卧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下,抬手轻轻地敲了敲门。
很快,沉稳地脚步声从门内响起,魏擎从里面拉开了门。
他比姜柚高了一个头,一只手扶着门框,伸展开的肩膀平而宽,连接着肌肉紧实有感的躯干,带着沉重而森然的压迫感。
姜柚又在魏擎的身上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他的脸上依旧缠着绷带,换了一件浅灰色的休闲衬衫,扣子扣得整整齐齐的,衣服上连一丝褶皱也没有。
他低垂着眼睛看向姜柚,手指微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些,嗓音绷得很紧,沉声问道:“有事吗?”
姜柚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魏擎的房间里很黑,什么都看不清。
她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笑盈盈的说道:“没事,就是今天中午看魏先生你走得匆忙,还以为怎么了。”
魏擎垂下眼睛,避开姜柚的视线,语气冷淡地回复道:“抱歉,当时突然有急事。”
姜柚也不介意他冷淡的态度,仔细地观察着他的眼睛,展示了一下自己手里提着的东西,热情地问道:“魏先生,这家卤味很好吃,你要不要尝一尝?”
魏擎拒绝了。
姜柚也没强求,有些遗憾地说道:“那好吧。”
目送姜柚回房间后,魏擎这才关上了门。
他刚转过身。眼神就倏地一变。显得格外凶戾,暴躁地骂道:“你怎么敢!你为什么拒绝她!转身!回去!立刻答应她!”
魏擎没说话,沉默地站着,他的房间里没有开灯,窗帘也拉得死死的,透着如墨般深重的黑,伸手不见五指。
可在他的眼中,黑暗仿佛凝成了实质,小小的一间房变成了亘古而遥远的宇宙世界,其中镶嵌着很多色块。一眼看去像极了一幅巨大的、晦暗模糊的画像。
给人一种神圣到不可直视、不可描述、不可亵渎的感觉。
魏擎与这幅画像面对面,人类之躯却一点都不显得渺小,形成了古怪的对峙之势。
他左眼里的血色越来越重。晦涩难懂的呓语从他的嘴里响起:“给我,把身体给我……”
魏擎皱起眉头,强忍着剧痛,咽下喉咙里的腥甜,冷冷地骂道:“滚开!从我的脑子里滚出去!”
正当双方剑拔弩张之时。
空气中忽然响起一声细微的“咔嗒”声,隔壁的姜柚打开门走了出来。脚步声很轻,但在魏擎听来,却格外的清楚。
时间静止了一瞬。
魏擎没有动,视线却直接穿过了墙体,落到了姜柚的身上。
她仿佛在闪着光,乌黑的眼睛比璀璨浩瀚的银河还要亮,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奇特的吸引力,能够轻而易举地勾出他心底最深的渴望。
魏擎的眼神缓和下来了,不论是暴躁还是抗拒,都敛藏得干干净净,看起来跟个正常人没有什么两样。
然而细看之下,却能看出他眼底浮现出了令人战栗的疯狂和痴迷,:“我的……她是我的……”
魏擎是半年前搬到这个合租房来的,对于以前的经历,其实他已经没有多深的印象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有的时候他在想,是不是因为受伤而前途尽毁,所以他的记忆才会出现问题。
魏擎不喜欢出门,因为每次出门,他脸上的绷带都会吸引很多人的目光,他讨厌那种感觉。
他每天都呆在房间里,浑浑噩噩,只有晚上的时候,偶尔才会出去走走。
合租的人换了几波,魏擎也并不关心,直到昨天,在看见姜柚的第一眼,他沉寂已久的心脏忽然重重地跳动了一下。
好像连灵魂都在颤抖呐喊。
这个女孩他明明见过两次,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却忽然令他莫名在意,甚至下意识地将她的每一个表情都刻在了脑海里。
当天晚上,魏擎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变成了一个扭曲的、难以名状的,庞大到看不清全貌的怪物,数不清的触手状根须从他身上分裂出去,争先恐后的攀在了姜柚的窗前。
他能从上帝视角看见姜柚居住的小房间,看见床上沉睡的她。
姜柚像是一颗诱人的糖果,什么都不用做,魏擎就本能地想要去靠近她。
他能清晰的感觉自己疯狂的占有欲,犹如烈火烹油,一点欲望如水般落下去,将他的皮肉和筋骨都炸得支离破碎。
一夜醒来。
在魏擎以为那只是一个梦的时候,他却忽然发现自己的脑海里多了这个不可名状的怪物。
而且这个怪物还想要占据他的身体,顶替他的身份去接近姜柚。
魏擎无法忍受。
血色从他的眼底褪去,却并未消失,如同野兽一般蛰伏在深处,不知什么时候会反扑出来。
魏擎平静地抬起手,原本五指修长分明的手指,变成了湿漉漉的,软乎乎的液状。
比水还要粘稠的液体,不知道是由什么成分组成的,可以随意的变换大小和形态,可以无限分裂、生长。
他的身体已经逐渐开始发生变化了。
魏擎把手恢复成原状,攥紧手指,力气大到连指骨都在作响。
等姜柚再出来的时候,主卧的门紧锁着,梁伟已经回房打游戏了,而阿香则正坐在餐桌旁边吃泡面。
她一边吃泡面,一边还在旁若无人地打电话,听内容大概能猜出来对面是她的老顾客,她的声音掐的很嗲,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俨然一副无情营业的模样。
姜柚用洗菜的篮子装了两个苹果和一捧冬枣,冲洗干净以后,她抓了几个冬枣,放到了阿香的碗旁边。
这些冬枣圆圆鼓鼓的,果肉很紧实,青色的皮上还分散着赭红色的斑。
阿香惊讶地抬眼看向姜柚,只见一向劳碌沉默的女孩脸上带着笑,一双眼睛弯的跟月牙似的,指了指冬枣,无声地邀请道:“很甜,你尝尝。”
之前调查魏擎的时候,系统把合租房里的其他人也调查了一遍。
都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只是一些有着小毛病的正常人。
至于阿香,命运跟原身有些相似,只不过她有一个好母亲,果断离婚之后,带着她离开了那个重男轻的家庭。
只可惜麻绳总挑细处断,苦厄偏找苦命人,在阿香大三那年,母亲被确诊了癌症,晚期,没办法根治性切除,只能保守治疗。
母亲本来想放弃治疗,可是阿香不能接受,为了给母亲治病,家里的存款全部砸进去了。
阿香还拼了命地去做兼职,可是兼职的钱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于是,在这种压力之下,阿香走上了歧途,一次意外,她在红灯区遇到了自己的大学同学。
事情被揭露,阿香被学校劝退。
退学的事阿香没告诉母亲,擦干眼泪,依旧努力挣钱给母亲看病。
三年后,癌细胞扩散至全身的母亲去世,一直到临死,她都以为自己引以为傲的女儿已经大学毕业,进入跨国公司,成为了一名精致的都市白领。
姜柚觉得,对于这位母亲来说,不知道真相,确实是一件好事。
母亲死后,就像有一根弦断了似的,阿香忽然觉得未来也没有什么盼头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她没有脱离这行,而是继续纵情声色,她觉得自己已经走不回正常人该走的路了。
阿香有些心不在焉地应付着客人,犹豫了一下,抬手拈起一颗冬枣,朝姜柚点了点头,无声地说道:“谢谢。”
姜柚摆了摆手,端着洗好的水果回房间了,阿香把冬枣放到嘴里咬了一口。
确实是又大又脆又甜。
姜柚非常有仪式感地把东西摆好,原身这个智能机用了好几年,很卡,刷视短频都很费劲,更别说看剧了,基本也只剩下打电话和接电话的功能了。
她让系统给他找了一部好看的电影,带上一次性手套,慢悠悠的啃起了鸭脖,啃得眼睛直发光,真的太好吃了!
这时,房间门被敲响了。
敲门的人是阿香,她手里拿着半个柚子,递给了姜柚,算是感谢她刚才请自己吃冬枣:“谢谢你的冬枣,这个柚子很甜,如果不嫌弃的话,你可以尝一下。”
姜柚大大方方地收下了,还邀请阿香来尝一尝卤味,只不过她拒绝了,她现在还得出去上班。
姜柚哼着歌,关上门,坐下又啃起了鸭锁骨。
房间门又被人敲响了。
姜柚还以为又是阿香,结果一打开门,就看见一道高大的阴影挡在门口。
魏擎的手里提着一份捞汁小海鲜和两瓶黄桃酸奶,黑翎羽般的睫毛有些局促地颤动了两下,试探性地问道:“我买了捞汁小海鲜,要不要一起吃一点?”
姜柚眨了一下眼睛。
魏擎这么大一只站在姜柚的面前,跟个委屈的小媳妇似的,小声地说道:“如果不方便的话,我就不打扰了。”
姜柚笑了,拉开门,热情地招呼道:“请进请进,非常欢迎。”
她笑着打趣道:“吃捞汁小海鲜不配冰镇啤酒吗?”
魏擎小心翼翼地走进去,回答道:“我怕你吃太辣的肚子不舒服,酸奶可以解辣。”
“原来是这样,那酸奶也很好,擎哥你很贴心嘛!。”
姜柚关上门,转身盯着魏擎的背影看,嘴角有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
既然她记不住那双眼睛,拨不开那层迷雾,那她就反其道而行之!
刚才回来的时候,姜柚特地将魏擎的眼睛记了下来,连眼型走向的细节都没放过。
可是现在,她就已经有些记不清了到底是什么样的了。
姜柚对自己的记忆力很有信心,如果不是受到了什么干扰,是绝对不会发生这种情况的。
这个房间很小,魏擎这个头往里一站,显得更加局促了。
桌子不大,两个人坐下有些拥挤,既然魏擎来了,姜柚也不好继续在脑海里看电影。
她把手边的一次性手套递给魏擎,笑着闲聊道:“魏先生,多吃一些,今天可是一个值得庆祝的好日子。”
魏擎沉默了一下,说道:“你比我小,还是叫我哥吧。”
一想到中午的时候,姜柚居然叫那个诡计多端、善于伪装的怪物为“擎哥”,魏擎简直恨得牙痒痒。
“擎哥。”姜柚从善如流地改了口,十分自然地问道:“你猜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魏擎正在揭开捞汁小海鲜的盒盖,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庆祝你辞职……”
话出口的一瞬间,魏擎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就像是一个很正常的转折一样,非常自然地继续说道:“……吗?今天周三,我看你没有去上班,还在猜你是请假了还是辞职了。”
姜柚垂着眼皮笑一笑,呢喃道:“是呢,我的社畜生活已经结束了。”
她的脸上露出一个神秘的笑,笑着说道:“不过不是庆祝这个,除此之外,我还发现了另一件让人惊喜的事情。”
魏擎很配合地问道:“什么事?”
姜柚凑近了一些,乖巧的脸在魏擎的视线里渐渐放大,他的身体控制不住地绷紧了起来。
“那个惊喜就是你呀。”魏擎看见少女的眼眸变得弯弯的,笑眯眯地问道:“你到底是谁呢?魏擎?少年?昨晚上的不知名鬼怪?哪个才是真正的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