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今日在天地的见证下结为了夫妻,卫崤骨子里就不是什么遵循礼法的人,对于这样前所未见的简单仪式,他也没有任何异议,但他还是想要大办一场喜宴,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姜柚已经是他卫崤的妻子。
帐外下了雪,这是边关今年的第一场雪,凛风席卷,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时高时低,飘忽不定,盐粒子般的雪被刮到账上,砸出噼里啪啦的响动。
外面的天气恶劣到了极点,帐中却自成了一方温情脉脉的小天地,两人躺在床榻上,盖着同一床被子,姜柚依偎在卫崤温暖的怀抱中,一只手攥着他的衣襟,安静地相拥,在朦胧的夜色中说着悄悄话,时不时交换一个温柔的吻。
按理来说,今夜本应该是洞房花烛夜,不过却没有发生什么旖旎的情事,主要是卫崤不能接受在这潦草的军帐中度过一夜,他想给姜柚留下一个连细枝末节都美好的回忆。
直到黛紫色的天际乍破一点鱼肚白,帐外才渐渐安静了下来,困倦的姜柚地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睡吧。”卫崤的声音放得又轻又温柔,下巴抵在姜柚的发顶,手臂紧紧地拥着她,两具身体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
姜柚意识不清醒地应了一句:“晚安,夫君。”
她原本想得很好,第二天起床时,交换一个吻,再给卫崤一个惊喜,谁知道迷迷糊糊中却喊漏嘴了。
卫崤浑身一震,刻意压制的欲念差点从无底深渊中挣脱出来,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贴近了些,小声地诱哄道:“柚柚,再唤一声夫君。”
姜柚已经困得脑子都不转了,一时间也没想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下意识地学舌:“夫君。”
声音里含着困意,很小声,却足够清晰,显得更加软糯可爱。
卫崤的心都快化了,又暗戳戳地哄着姜柚喊了好几声,直到她被闹得烦了,眉峰轻轻拢起,撒娇道:“夫君,困。”
卫崤舍不得再闹她了,安静了一会儿,却发现自己实在是燥得睡不着。
他垂眸去看姜柚,长睫顺着眼型的走势压了下来,瞳孔里染着糖霜的蜜色,眼神清明,不见一丝困意。
卫崤不敢有什么大动作,好似一只身形高大又笨拙的熊,小心地抱着姜柚,一会儿去亲亲她红润的嘴唇,一会儿去嘬嘬她小巧的耳垂。
轻得宛若呢喃的声音在空气中一遍又一遍地响起。
“我好爱你,柚柚。”
*
“小姐,该起床了。”
迷糊间,长依的声音朦朦胧胧地响起,姜柚一怔,下意识地睁开了眼睛。
入目是青绿色的细纱垂帐,身下是梨花木如意月洞门架子床,这是她自己的卧房。
姜柚拥着被子坐起身来,撩起床帐往外看,雕花牗窗半开着,如今是晚春五月,雨水充足,昨天后半夜就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整个院子里雾茫茫一片。
她坐在床边打了个哈欠,伸着脚细瘦白皙的赤足,去勾床边的绣鞋,她汲拉着鞋子,没有第一时间洗漱,只穿着一件中衣,就哒哒哒地跑到了另一个房间。
长依和生莲连忙跟在后面,就见她跑到书案前,抽出一张信纸,提笔在纸上写些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没有走近,默契地站在门外候着,她们是姜柚的贴身侍女,早就发现了自家小姐和太子的关系不一般,自从太子出征后,两人一直保持着书信来往,她现在大概是在给太子写信。
姜柚这次穿越,在边关呆了一个来月,一时间没想起这一世的昨天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她回忆了一下,提笔慢吞吞地写着一些普通却温馨的小事,最后在结尾处试探着写了一句话。
“舟舟,今日看见你送我的翡翠锦鲤,忽然就想起了你手上戴的那枚扳指,你说两者的原料是取自同一块翡翠石,在我的家乡有一个习俗,若是一男一女要结成伴侣,就会在典礼上交换对戒,不知还有没有多余的翡翠料子,若是能再雕琢出一枚成对的扳指就好了。”
卫崤一直没有跟姜柚提过两人成亲的事,姜柚觉得,这么重要的事,按照他的性格,如果不是发生了什么,早就在一开始就贴上来喊老婆了。
照例把信寄出去后,她才起身回了卧房,洗漱好坐在梳妆台前打扮的时候,生莲一边给姜柚梳头发,一边笑着说道:“还有不到一个月,就是小姐的及笄日了,老夫人早就开始筹备起了笄礼,想来到时候会非常热闹。”
年满十五岁的少女会行笄礼,以示成年,这也意味着少女到了可以说亲的年纪,订下婚约后,十六七岁的年纪便可出嫁。
当然,在大景,女子亦可抛头露面,入学经商,游走四方,并不是一到成年就只有嫁人这一条路可选,比如说姜府的女夫子方子衿,已年过三十,却对男女情爱毫无兴趣,一心扑在了文学上。
姜柚笑着说道:“确实是挺热闹的。”说完还在心里补充了一句:而且还挺费人的。
姜老夫人提前跟她说过及笄礼的流程,很繁琐,很隆重,几乎一整天都要转来转去,光是想想就有些累了,而且这段时间里,因为及笄礼的事情,姜老夫人和便宜爹一逮到机会,便会叫她去对一遍流程。
便宜爹还说,到时候便宜哥哥也会回来参加她的及笄礼,她已经在这个世界呆了一年多了的时间了,还是第一次有机会见这个哥哥,姜怀野,十四岁跑去参军那年,原身才八岁,对这个哥哥没有多深刻的印象。
上一次见面还是三年前,原身长成了愚笨又跋扈的小霸王,跟兄长就见了一面,因为太熊差点被揍了一顿,跟他的关系更是降到冰点,平时都是能避开就避开。
姜柚仔细回忆了一下,当年这哥哥大概是那种有些中二病在身上的少年,总是带着一把木剑,喊着要行侠仗义,如今已经过去了七年,大概长成了靠谱的成年人了……吧?
话说便宜哥哥一直驻守在秦关,跟这次卫崤去的漠北是南辕北辙。
去年冬月,秦关一战击败了匈奴,近来那一块很是太平,而漠北外的九黎总是袭扰边民,局势紧张。
这也是为什么便宜哥哥能回京的原因。
距卫崤出征已经过去三个月了,这三个月里,捷报频传,他在每一次寄来的信上,都一一细数了每日做过的事,包括战局和战况。
上一次寄来的信中,他还告知姜柚,大军已经将九黎部落击退到了关外五十里的位置,不过十几个部落好像在暗中集结,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反扑,他派了缁衣卫密使去刺探情报,不过暂时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姜柚趴在书案上,思绪飘忽,笔下在刷刷刷地鬼画符,毕竟是成人礼,还是很想见到爱人的,但是事关战争,不可儿戏,他又是大军统帅,不能随便离开主战场。
忽然想起了什么,她的手一顿,把笔一扔,从旁边的书架中翻出堪舆图,打开仔细研究了起来。
姜柚以前算过,从燕京到漠北,大约有一千六百里的距离,驿道主要用于转输军用粮草物资、传递军令军情的通道,所以寻常人出行是不能走这条路的。
但可以另选官道,换马骑行,最快可日行六百里,当然,这不管是对马还是对人都是一种损伤,如果不是有重要的消息,一般都不会选择这个。
日行四百里正好,速度够快,但又不会耗干人和马的体力。
四天,差不多可以到漠北。
姜柚仔细地研究着堪舆图,用笔蘸了朱砂来标注,这官道要连接各个州郡,自然不是直线,弯弯绕绕,多出了很多不必要的路程,若是换一条路走,走了官道到禹州,顺水而下至秦安,再换乘快马,两天多一点,就能抵达漠北!
姜柚眯起眼睛,唇角似有若无地抿起了一个狡黠的弧度。
大景的女儿家也可游历四方,她要是外出,是完全没有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