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柚一掀开低垂的树枝，就看见了被一群太监簇拥着的六皇子卫靖宇，他穿着织金的华贵袍子，抱着手臂，高高仰着头颅，一脸嚣张，恨不得用鼻孔去看对面的人，笑得嘴都咧开了。
几个随身太监正按着对面的小太监，想从他怀里抢什么东西。
而在那小太监的身侧，还站着一个束着高马尾的黑衣少年，身材瘦削，单薄的衣着还有些不合身，手腕暴露在冷空气中，白得如同凛冬的雪色，还能看见淡青色的血管。
从姜柚的方向，正好能看见少年的侧脸，他的身体里流淌着一半的蛮夷血脉，轮廓比一般人更加分明锐利，眉眼深邃而精致，挺直的鼻梁如同出鞘的利刃。
猝不及防看见卫崤，她的脚步微微一顿。
那些随身太监显然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看似在推搡那个小太监，实则在故意用手肘去撞他。
姜柚冒出来的一瞬间，一直稳如泰山的卫崤突然没有站稳，一个趔趄，不经意地抬眸看了过来，正对上她的目光，那浓密纤长的睫毛下，眼珠在光影中透出浅浅的琥珀色，还能看见一点鼻间痣。
这个角度削弱了轮廓的锋利感，脸部重心大部分都落在了那双漂亮的眼睛上，含着水似的，显得很无害，惊鸿一瞥，却牢牢地抓住了她的视线。
跟她昏迷之前看见的那个漠然又冷血的眼神截然不同。
姜柚不确定地问道：“统子，刚才卫崤是在用苦肉计吗？”
“我觉得他用的应该是美男计。”系统纠正道：“感觉每一个动作和角度都是精心设计过的欸！好特别哦！”
正当一人一统在争执的时候，卫靖宇看了过来，仰着脑袋唤道：“姜鹿鸣，你又活蹦乱跳了？过来这边，看本殿下给你出出气。”
姜柚抬脚走过去，她比卫靖宇矮了大半个头，仰起脸看了他一眼，不等他开口让人教训卫崤，便好心好意地劝道：“六殿下，你还是先回去吧。”
话题被带偏，没反应过来的卫靖宇顺着她的话，懵逼地问道：“为什么？”
姜柚顶着乖巧可爱的包子脸，十分真诚地说道：“因为你牙上有菜。”
“……”
一句话，让空气都为我变得安静。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停下动作，下意识地看向了卫靖宇，只见他猛地闭紧嘴，瞳孔放大，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满脸涨红，一副要憋得撅过去的模样。
半晌，卫靖宇的嘴唇嗫喏了几下，想说些什么，又咽了回去，最终只是掩住嘴，气急败坏地说道：“本殿下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转身落荒而逃，两条腿倒腾得飞快，走着走着，几乎要跑起来，一群随身太监也顾不上卫崤和那个小太监，连忙跟了上去。
“啧啧。”系统感叹道：“这句话的杀伤力真的好强啊！”
姜柚无声笑了笑，表示赞同。
跟在她身后的长依和宫女一脸怀疑人生，那小太监把被扯散的红布胡乱一卷，连忙走过来道谢：“小福子多谢姜小姐。”
那红布没包好，姜柚一眼就看见了里面的东西，虽然只露出了一角，但能看出是一块色泽细腻温润的白玉。
姜柚看向旁边的卫崤，他的脸上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如春风一般轻浅，不会令人生厌。
姜柚：“……”
这也太不对劲了！她明明记得少年卫崤是一个阴鸷狠戾的人设，宛如一头失怙的孤狼，凭借着一股狠劲和韧劲，才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中平安长大。
一直到成为权倾天下的摄政王，他才开始戴上了一张矜贵自持的君子面具，却又毫不遮掩自己的暴虐和残忍，特别是他一开始弑父杀兄，推年仅五岁的九皇子上位，独揽大权的时候，出于多方的考量，利益的冲突，朝堂上许多官员纷纷站出来反对他，企图将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掌权者从这个位置赶下去。
卫崤自然不是良善之辈，甚至早在那些深宫的黑暗日子里慢慢疯掉了。
他面带微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毫不犹豫地将沾血的剑刃又指向了朝堂，那段时间里，只需一个眼神一句话，就有无数官员获罪，死在他的手下。
残暴不仁，血流成河。
姜柚沉默地看着卫崤，而且最重要的是，以两人目前的关系来说，他对她露出这副神态，就已经够奇怪了。
她在脑海里对系统说道：“统子，这个男主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感觉很奇怪。”
系统公事公办地回答道：“报告宿主，目前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姜柚相信自己的直觉，她冷冷地眯起杏眼，学着记忆中的样子，露出一副娇矜的模样，还有些稚嫩的嗓音直呼他的大名：“卫崤，你前两天害我落水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你给我等着，这事儿没完！”
像炮灰一样对男主放完狠话，她刚准备转身离开，就被卫崤拦了下来。
他伸手揭开小福子怀里的红布，露出了里面的东西，有一块未经雕琢的方形玉石，还有一块水头很好的翡翠，鲜浓翠绿，质地细腻，巴掌大，雕成了锦鲤的模样，栩栩如生，十分灵动。
两样东西看起来都价值不菲。
“不用改日。”卫崤拿起那条镶金翡翠锦鲤项链，递到了姜柚面前，面不改色地笑道：“正好用这个给姜小姐赔罪吧。”
小福子的眼珠一颤，忙低下头，掩住了脸上震惊的神情。
姜柚：？
这一手让她有些迷茫，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下意识地把东西接过来，干巴巴地说道：“是吗？算你识相，这个还挺漂亮的……”
卫崤捻了捻手指，神色淡定：“姜小姐喜欢便好。”
稀里糊涂的姜柚没有多留，带着长依和宫女继续朝贵妃的昭阳殿去。
卫崤没有动，站在原地看着姜柚的背影，渐渐收敛了笑意，深邃的眉眼瞬间冷了三分，眼神有些古怪。
“殿下。”小福子有些着急，大胆地问道：“您为什么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了姜小姐？”
卫崤一脸高深莫测地收回目光，什么也没说。
为什么？好巧，他也想知道为什么。